吾母:
今天是寒假的末后一天了(共放七日假),明朝便上课了。
今早七点起来,编了一些讲义,吃了四个生鸡子,又吃了一碗半饭。高先生走了之后,我们早晨不吃粥了,改为吃饭,我实在不喜欢吃粥。
我到北京,朋友们人人都说我比从前胖了,气色也好了。我因为家中都说我更瘦了,所以不相信这话。近来仔细看看,觉得是胖了一些,想是在家中吃食太好之故。有人说新婚之后应该发胖的,这话怕也有点道理。
今天上午做了一个上午的讲义。十二点钟到城外去,有朋友请吃午饭,喝了差不多两斤花雕酒,酒很好,有点醉意了。回来时到琉璃厂去看了几家书摊。回家吃了晚饭,觉得还有些醉意,便睡了两个钟头。起来喝了一壶茶,吃了一个大萝菔(音仆),又预备了明天的工课。现在差不多到十二点钟了。写完了这封信,便要睡了。
明天须起早,八点半钟便有课了。
适儿二月十七日(正月初七日)
昨日寄棋子一盒,因包裹不如式,邮局不肯寄,故不曾寄出。
致母亲书
吾母:
自从昨天起我每日早晨喝“豆精乳”一瓶,此物即是豆腐浆。
近年由学者考验,知豆腐浆之功用,等于牛乳。有大学生物学讲师李石曾先生发起个豆食厂,每日所出豆浆,制造极干净,我所吃即此厂所造的。
吾乡俗话说“徽州朝奉,自己保重”,我现在真是自己保重了,一笑。
我在家时,因看见冬秀嫁妆中的剪刀也是十年前所办,如今都上铁锈了。衣裳上的针线也有坏脱的了。我那时觉得这十年中经过了多[少]变迁,颇有点感慨,想做一首诗,因为匆忙得很,不曾做成。前天补做了一首,写给家中人看看。诗如下:
记得那年,
致母亲书
你家办了嫁妆,
我家备了新房,
只不曾捉到我这个新郎!
这十年来,
换了几朝帝王,
看了多少世态炎凉;
锈了你嫁奁中的刀剪,
改了你多少嫁衣新样;
更老了你和我人儿一双!
只有那十年陈的爆竹呵,
越陈偏越响!
近仁来时,可把这首诗与他一读。
今日星期六,明天星期,没有工课,但须编讲义。
适儿廿三日
致母亲书
吾母:
昨晚两点半钟曾写一个明信片,写了我就睡了。今天早晨起来洗面,要照镜子,遍寻不见,又看剃须刀盒也不见了,以为是聪侄拿去剃面去了。那时不过七点多钟,聪还不曾起来。我叫佣人去寻镜子,也寻不着。后来寻到我从前住的房间,见一只外国箱子大开未闭。佣人来叫我去看,始知昨夜有贼偷进来,开箱取去狐皮马褂一件、外国衬衫几件、罩袍一件、单衣几件、帽子两顶、茶壶一把、剃刀一盒、镜子一面、洋袜几双。还有家中带出来的千里镜头两个、破表一只也都拿去了。大概还有些小零碎,如今也想不起来了。镜头和破表包在一包,这位贼先生以为是好贵重的东西。又剃刀一盒,他以为内中是银钱,所以也拿去了,岂不好笑吗?
后来在院子后面寻出袜子一双,掉在地上。又见茶叶倒在地上,因此始知贼先生是从屋后墙爬进来的。北京的房子都没有高墙,故易于爬进爬出,昨晚我睡迟了,故睡得很熟,不能听见声响。
此次失物,并不值几个钱,只可惜家中特为我做的马褂也偷去了。还有那剃头须刀,从家中寄来,只用了两次,便被他拿去了。
别的东西,他用得着,倒也罢了。这一盒剃刀他拿去一定不会用,岂不是白白地枉费心思吗?
这几天正苦于没有话说,今天真有机会可以同家中大家谈谈天了,哈哈!
适儿二月廿五日
致母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