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等大家都到齐后,站到一辆车厢上,卡着腰,咳嗽了几声,高声宣布说:“刚刚接到通知,有30多架日本飞机正朝我们方向飞来,估计二十分钟后飞临此地,目标是轰炸滇缅公路。我必须确保你们和这批武器的安全。下面,我命令:每辆车由司机和卫兵负责,首先检查伪装网是否覆盖完备,然后就地找树枝、荒草,在十分钟内,完成车辆的伪装隐蔽作业!然后,大家立即离开车辆,分散隐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擅自活动,暴露目标!”
“嚯!一家伙来30多架招呼我们啊,这待遇,够高的。”
“小鬼子还真阔气啊,顺着公路漫山遍野撒炸弹,这倒省得老乡明年开春翻地啦。”
“30多架?那得扔多少炸弹下来啊?那得把路炸成什么样啊?”
“路要是被炸,还能很快就修好;要是桥被炸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
队长宣布完命令后,大家立即按照他的命令,边议论着边各自忙开了。
车队各辆汽车的隐蔽作业刚刚完成,车队的人还没来得及全部隐蔽起来,一阵嗡嗡声,渐渐由远而近。
周弥生和林家明躲在一丛矮灌木下,从树枝的缝隙中远远地果然看见日本飞机鸟群一样飞过,不久,便从远山外,隐隐地传来了爆炸声——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按照以往的经验,日机把携带的炸弹扔完后,基本上警报也就可以解除了。所以,等那顿爆炸声停息下来后,在各处隐蔽的车队成员,觉得没什么危险了,就陆陆续续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聚拢在一起,又开始议论。
“这回没炸路啊?那这是炸的哪里?龙陵还是保山?”有人问。
周弥生肯定地说:“惠通桥!以我的判断,日机这次轰炸的目标绝对是惠通桥!”
“你怎么知道?”一向幽默的林家明难得很严肃地问。其他机工也都把头转向周弥生,等他给一个让他们信服的答案。
周弥生扫视了一眼看向他的伙伴们,十分肯定地解释说:“我是根据飞机的飞行方向、硝烟腾起的位置,还有听到声音的时间及强度判断出来的。”
司机们都将信将疑,但车队队长却点点头说:“我相信你的判断。看样子,日本人这是对滇缅公路下狠手了。惠通桥是滇缅公路的咽喉,他们这次出动这么多架飞机,完全有可能是在集中力量,重点轰炸惠通桥!”
不久,日本人的轰炸机返航了,依然像鸟群迁徙一样,保持着队形。当“嗡嗡”声渐渐远去之后,队长下令说:“天色不早了,立即出发!”
车队于是继续往龙陵开去。尽管大家都很清楚,以现在的速度,天黑之前肯定到不了龙陵了,但每个司机都在紧踩油门,尽力往前赶路。
因为沿途没有休息站,路况又不好,常年在这条路上跑车的南洋机工们已经习惯了“天在哪儿黑,人在哪儿歇”。所以,今天晚上,他们又将在车上休息。不过,大家心里最担心的,其实还是惠通桥、还是周弥生的判断是否会真的成为现实……
周围是雾蒙蒙的夜色中的山峦,尽管有月光,但周弥生和林家明经历了白天的虚惊后,却没有感到一丝的浪漫与美好。
各辆车上的伙伴们都各自休息了,林家明和周弥生又检查了一下车身上的伪装网之后,边缩在驾驶室里,各自裹着毛毯,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弥生,你看今天乌泱泱的那一片小鬼子的飞机,还有那些爆炸声,惠通桥是不是真的被炸了呀?”林家明睡不着,侧过身子,看着车窗外满天的星星问周弥生。
“家明哥,要是惠通桥被炸了,修桥的队伍,会不会还是我们在芒市遇到的那伙清障的工兵啊?”周弥生却还在想他的心事。
林家明一听这话,就知道周弥生又想起了白天听到有人叫“马长友”的事儿,便安慰他说:“应该还是他们吧?既然已经在路上,总不至于修完一段就撤回去、再换一支部队赶过来吧。不过,即使是他们,里面也不会有马长友……哦,对了,我在马来的时候听老人说,一个人要是死了,他的灵魂就会四处游**,去找他生前关系最好的人。马长友不会在战场上牺牲了?是他的魂儿飞回来找你了吧。”
清冷的月光下,夜风凉嗖嗖地吹过车窗,“呜呜”地响。山上的草木、还有草木中的禽兽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似乎都在给林家明这段话演奏背景音乐。就连林家明自己说完那句话,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才不相信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周弥生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把毯子使劲儿往身上裹了裹: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人的胆子再大,也会有畏惧感。
天刚蒙蒙亮,没等队长发号令,司机们就相互催促着上路了,大家都想尽快赶到惠通桥,去看看昨天日机到底把炸弹扔到了哪里、也想看看周弥生的判断是不是真的那么准。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到达惠通桥的时候,队长再一次命令他们把车全部停靠到另一个树木拥围的山坳里。于是,除了时间和地点不一样,他们几乎完全重复了一遍昨天的故事:他们分别忙乱了一阵之后,各自分散隐蔽在山坡上,再一次听到一阵嗡嗡声由远而近地在头顶上响起,再一次亲眼看见日本人的轰炸机像鸟群一样飞过。不久,又听到不远处的山里传来爆炸声——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不过,这一次距离近,爆炸声比昨天响多了,震得他们感到身下的山坡都在抖动,一些小石块和浮土,顺着山坡滚落下来,最后跌进了悬崖下,连坠地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次,是哪里?”林家明看着周弥生问。
“还是惠通桥。估计昨天日本飞机没有把桥炸断,今天又来了。”周弥生看着远山腾起的硝烟,那语气,不容置疑。
“那就是说,现在,惠通桥已经被炸了?”不远处,有另一名司机追着问。
“希望今天来的还是昨天那批飞机,炸弹扔得不那么准,”林家明抢着说,“这样,我们今天下午还能过怒江。”
“可能性不大。”
听周弥生这样说,渐渐聚拢来的司机们都有些泄气,坐在地上、望着天空发呆。
好不容易终于等日机飞走了,同样不要队长下令,大家冲锋一样下了山、上了各自的车,发动,挂档,踩油门,松离合,车队慢慢地像长蛇一样,往惠通桥方向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