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看了一眼药方,大吃一惊:“周老板,这是给什么人开的药啊,这么猛?这几种药混在一块儿用,还不把人烤熟了?以前从来没见您开过这样的方子啊,治什么病啊这是?”
周鉴塘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沉声说道:“治大病的,下药自然得猛!别耽误事儿,快些碾药。”
伙计一脸疑惑地搬出了药碾子,先把硫磺倒进去,双脚蹬着生铁滚轮,“咣当、咣当”地碾起药来。
等伙计把四样药材,一一分别研成粉末,小心地包成很大的一包,递给周鉴塘时,这才发现,周鉴塘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两把大锁,接过那包药粉,径直去了后院。
“周老板今儿是做哪样啊?脸黑得像包公,还开这样怪的药,要治什么病啊?”望着周鉴塘的背影,几个伙计小声议论着。
辅元堂的后院,就是药材库。周鉴塘进了药材库,一直往里走,到了地下室门口,驻足听了听,果然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滴滴答答”的发报声。这不是药材库应该有的声音,周鉴塘心里明白得很,就像是出门前把自家的大门锁上一样,从容地把大锁挂了上去。
锁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正在发报的黄东邺。黄东邺摘下耳机,走到门口,发觉拉不开门,问道:“谁在外面?”
“我,周鉴塘。”周鉴塘的声音冰一样冷。
“周老板,您把门打开。”黄东邺觉得不对劲儿,有点儿慌了。
周鉴塘锁上地下室的大门后,又返身把仓库的大门反锁上了,然后就打开怀里抱着的药包,把里面的药粉往库房里的药材包上撒着,边撒边冷冷地说:“黄东邺,我知道的,你跟山口岩说的和干的是两回事儿。这些年,我姓周的对不起祖宗了,成了你们的帮凶。我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这么一把火烧了吧,大家都干净。”
周鉴塘把那包乌黑的药粉撒完,背靠着地下室的门,去摸口袋里的火柴时,手抖得就像在抽风。
“周老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黄东邺察觉到了周鉴塘在做什么,隔着地下室的门,哀求着。
还没等周鉴塘回话,两个人忽然听到药材库那头有人在喊:“鉴塘,天都黑了,你也不回家,跑来药材库做什么?快,跟我回去,到柜台去给我支点钱,我要去买烟膏儿。”
——周鉴塘根本没想到,刚才自己来药材库时,姜玉秀居然尾随着自己,悄悄进了药材库,也被他锁进库房了。
周鉴塘见状大急,赶紧去怀里摸钥匙。他要打开仓库门,赶姜玉秀出去:“玉秀,你来这里做哪样?赶紧出去,快出去!”边说,边拉着姜玉秀往门外走。
黄东邺一见周鉴塘要走,从地下室的门缝里往外连开了几枪。周鉴塘在中枪的同时,黄东邺射出来的子弹,也击中了周鉴塘身边药材包上的黑色药粉——那已经不是治病的良药了,而是周鉴塘配制的夺命黑火药。枪声刚落下,刹那间“轰”的一声巨响,药材库很快就成了一片火海……
当天晚上,辅元堂药材库爆炸起火,老板、老板娘和一个伙计被烧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昆明城。
姜立坤是当晚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得知辅元堂出事的。直到这时,他才回过味儿来,原来,鉴塘这时抱着必死的心,来找自己托付后事的,从把阿忠、阿春从大理老家喊回来开始,他就在平静地、一步一步地安排着这一切。姜立坤后悔自己光顾了牵挂那些被抓的学生,而没能注意到这一切。
追悔莫及的姜立坤从警察忙忙碌碌地封锁了的现场回家时,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发现了山口岩的身影。他压低了头上的礼帽,躲过山口岩,快步回到家里,发现阿忠和阿春还不晓得辅元堂已经出事之后,催促他们说:“我从学校回来,遇到鉴塘了。他催你们快些去龙陵。你们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赶快去山寨找弥生!”
于是,第二天一早,阿忠和阿春就带上包袱离开姜家,走出了昆明城。然而,他们哪里想到,当天晚上,山口岩的几个学生就踩着他们的脚印跟上来了。
因为唐荫祖和周鉴塘的死,让山口岩意识到:即使他送出去的情报真的有助于渡边正夫将军的第56师团从缅甸直插昆明,但拿得下却未必就守得住。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完成了滇西、滇南的地形考察之后,他必须赶在5月1日之前赶到畹町——他已经接到了确切消息:松本支队将于当日攻占畹町,并由滇缅公路**,赶在支那远征军回撤之前,抢占昆明。而他的任务,就是赶在此前接管步兵第148联队的前卫部队,确保滇缅路上的桥梁畅通。
因为任务紧急,山口岩临出发前,交代大岛、藤野他们,甩掉所有的辎重,每人带上一挺花机关、一把王八盒子和足够的手雷、弹药,除了干粮,什么都不要,然后化装成难民,随他沿着滇缅公路,昼夜赶往地势险要的茶马山寨——如果能够在日军进击昆明之前将其占领,这个紧扼滇缅公路的咽喉必将成为守护惠通桥的一处最佳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