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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山道上扒车(第4页)

我没问你卖不卖,我只问你多少钱买的?

焦安国赌气往多里说:四百五!

这么贵?工段长又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自行车,好,四百五就四百五,明天我给你带钱来。大家快去干活儿,要不我可治焦安国的错,罚他扰乱生产!

他说完骑上车就要走,焦安国疯了一样冲上去抓住后车架:我不卖!

工段长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我这是为你好,你到处借钱就是为了骑这辆车?有本事将来挣了大钱再骑好车也不迟。我有这个责任帮助你、教育你,懂吗?

他说完飞身上车,奔回自己的办公室。

工段长平时就够厉害的,焦安国又气又怕又不甘心,想再一次追上去,他的班长在后面拦住了他。

真是善门难开,善门难闭。武桂兰小医院的大门被勒令关闭了,可每天都有外地的病人找上门来,关又关不上,开也不敢开。什么样的都有,抬来的,背来的,用车推来的……不管吧于心不忍,想给治吧又不敢,武桂兰一天不知道要解释多少遍,费多少口舌。

本来医生就对病痛格外敏感,亲眼看见有这么多病人找上门来,自己也有能力解除这些人的痛苦,却就是不能管,还要一遍又一遍地向病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能管,无异于一次又一次地扒开自己的伤口让病人看。这对武桂兰来说更痛苦,她急出了满嘴火泡。

有的哭着求,有的跪着求,也有的破口大骂。多可怜的也有,多可恨的也有。后来闹得武桂兰一听说又有病人来了,就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焦起周只好顶上去,冲着纠缠不休的病人家属喊了起来:你们跟我说管什么用?不是我不想治,也不是我治不了,是县卫生局不让我们治!你们有意见不会去跟他们提?

病人和他们的家属早就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却宁愿跟大夫死缠活赖,也不去找上边说理。有人还嘟嘟囔囔:你不给治就不治呗,冲我们嚷嚷什么?

是啊,我们是来看病的,又不是来找病的。

有病的是你们,你们都不着急,我又着的哪门子急?焦起周一赌气关上了院子大门,他又变得忧郁易怒了,却又惧怕感伤。这些人如果像来找桂兰这样找到县上去闹,说不定还真会管点用,至少有助于问题的早日解决。可他们大病缠身,都不愿意出头,这些人真是叫当官的给管蔫了。关门在你,敲门在人家,人家大老远地来了,哪有不敲开门问个明白就走的?门一响,他们就心惊肉跳,赶紧跑到院子里去开门。因为他们确实在等人,不过不是在等病人,而是在等上边的人。

自从焦起周、武桂兰到运城告状回来,就天天在盼着,每天从早晨一起床就盼,天黑后又盼着第二天……地区的领导不可能不给他们一个答复。按规矩他们告了状,或输或赢,都应该会有结果。

世间最煎熬人的就是悬着一颗心在等待,因为企盼常常是骗子。他们每次开门看见的都不是要等的人,开一次门失望一次,后来就连门也不敢开,屋子也不愿意出了,里里外外的事都由着最婵打理。

这样悬着心熬了两个多月,从夏天熬到了秋末。人们常说度日如年,他们还真像过了七八十年那样长!在等待和失望中人老得快,等又等不来结果,干又不能干,有一种没着没落的漂泊感。武桂兰经常目光呆滞,一个人闷坐着发愣,可以连着几天不说话。

家里的事都砸在焦最婵的身上,她还从没有挑过这样的大梁,又怕祸不单行,时刻防备父母再憋闷出病来。她想解劝又不知该怎样说,平时她都是扮演那个挨说的角色,家里的大事小情什么时候轮上过她说嘴?现在突然把她推到了前边,心里干着急,里出外进地转磨磨,就是拿不出准主意。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骤冷。最婵忘了加衣,又赶上心里有火,被冷风一拍,她这个时时刻刻担心父母会病倒的人,自己却突发高烧先躺倒了。她全身缩成一团,四肢战栗,牙关抖动,神思昏沉,如陷噩梦之中。

这反倒成全了一个人——郝武长。近几个月来,他觉得很没趣,焦家陷于窘境,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还白给人家多添一张吃饭的嘴。平时有活儿干活儿,没有活儿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别在人家眼前晃来晃去地添堵。焦最婵这一病倒,他的机会来了,把往常该最婵干的那些活儿全揽了下来,这边照顾两位老的和小妹妹最芳,那边照顾最婵。

当然,他最喜欢干的还是照顾最婵。

没有病人了,房子就有富余,最婵和最芳不再跟父母糗在一个炕上,单独搬到一间屋子里。白天最芳去上学,郝武长照顾起最婵来就更方便。焦起周给女儿配好药,郝武长负责煎,煎好了倒进碗里,自己先用嘴尝着不热了,再扶起最婵,端给她喝,喝完药喝水。在不吃药的时候,他也每隔一会儿就趴到最婵耳边问一声:喝点儿水吗?想吃点儿什么东西吗?

焦最婵正处于极度痛苦之中,神志恍恍惚惚,周身无一处不难受,连话也不想说,只是摇头。如果郝武长认为她该喝水了,就自作主张地扶起她,让她喝点水。他非常乐意起来倒下地扶她拥她,手把手地服侍她。她在平躺着的时候,他的手掌不停地摸她的脑门,试试她还烧不烧。那额头尽管滚烫,却光滑细润,每次抚摩都让他有种过电般的感觉。

在焦最婵干烧的时候,他不停地用冷毛巾搭在她脑门上降温;当最婵服过药之后大出汗的时候,他会用热毛巾不停地给她擦汗。他总是让锅里有充足的热水。晚上睡觉前,他会端一大盆热水放到最婵的屋里,让最芳用热毛巾给她姐姐擦一擦身子,——出汗太多,不擦一擦换上干净衣服就太难受了。

第二天,他会把最婵换下的衣服,包括内衣、**,都洗干净,晾干,叠好,再放到柜子里。这让病中的焦最婵心里又羞又热。而心里这么一热,身上反倒轻松了许多。

活这么大,郝武长还是第一次这样伺候一个人,这是当了焦家的干儿子之后现学的。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伺候焦最婵就丢了自己的面子。相反,他从对焦最婵的照顾中获得了一种快感。他不仅没有损失什么,似乎还得到了什么便宜,原来——当个好人也很快乐。

焦最婵的品行就像一汪清水,在伺候她的过程中似乎也把他清洗干净了。她能让跟她在一起的人产生一种愿望,想变得更单纯,更真实。郝武长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个挺不错的家伙,有良心,有耐心,居然也能替别人着想,干出许多过去连想都不会想的好事。要是在以前有这样的机会,十个焦最婵也早叫他给办啦!

焦起周和武桂兰也把他这个干儿子当成了亲儿子,对他自告奋勇地服侍最婵的动机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任凭他按着自己的心意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做他想做的事。当最婵身上的高烧开始减退,能够睁开眼时,有时候也愿意跟人说说话了,郝武长便跑到山脚下采了一大把秋花,有金黄的山菊、紫红的野荆、粉白的草莲……放在小盆里,灌上水,端到最婵的眼前,立刻让满屋都有了生气。

姑娘也顿觉眼前一亮,不禁抽了抽鼻子,轻声说:想不到天都这么冷了,还有这么好的花儿。

郝武长洋洋得意:向阳背风的地方有的是,只要你愿意看就好办,等这一盆干了我再给你去掐。

人在病中最脆弱,也最容易被感动。最婵动情地说:武长哥,谢谢你。

最婵那处女特有的温柔亲切,再加上被重伤风折磨得病恹恹的模样,极其迷人,且撩人情欲。郝武长看愣了神。

焦最婵奇怪地问了一声:你怎么啦?

郝武长晃晃脑袋:没啥没啥。

最婵笑着说:你老说自己是个粗人,心这不是挺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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