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寻沉默片刻,目光放在电视里那场积分赛上。
他不再追问打架的缘由,而是说:“想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过灰狼吗?”
闻骁看向他:“为什么?”
纪寻调整到录像模式,拉动进度条,开始播放那段在腐落大桥上闻骁找到进攻时机、不断击退灰狼的录像。
纪寻先问他:“周飞是怎么教你的?”
闻骁:“灰狼下盘薄弱,主攻下路,找到进攻节奏。”
纪寻让他再看一遍,帮他复盘分析。
“看着确实像是灰狼落入了你的进攻节奏中,但实际上,他的每一步后退,都是在防御性试探。他要在你的进攻中看出你的招式、速度、力量以及臂展长度,摸清楚这些以后,他就能知道该怎么格挡和躲避,所以你越打越空,他越打越实。”
“那我该怎么做?”
“这是比赛经验问题,周飞会在日常训练中详细教你怎么对付这种情况。这场你赢了,你最该思考的是,为什么你明明打不过他,他还会输?”
闻骁说:“我看过他以前的比赛录像,他在那里栽过一次,我就是想试试,挑衅了他两句,没想到他真的会跟上来。”
就连在赛后分析师的眼中,也觉得灰狼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将闻骁从车厢重新拉回到大桥上,因为仅凭地面的拳脚格斗,闻骁是输定了的。
这个道理灰狼也懂,可他为了羞辱闻骁,放弃了自己的优势位置。
纪寻说:“他会输,是因为他完全被你的行为激怒了,只想着对你发泄一些没用的脾气,从而忘记了最初的目标——拿下这场比赛。
“所以,无论遇到任何人、任何事,都要保持冷静和理智。灰狼因为失去冷静,失去了这场稳操胜券的胜利。你呢?如果今天我没有及时赶到,你知不知道你会失去什么?”
纪寻的机械义手一下抓住了闻骁的右手,那双有些冷漠的眼睛看向闻骁时,有着最深沉的专注,像是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你的手臂,你的生命,可能这些都不如你的尊严重要,所以你不在乎,但没有这些东西,有些事你再想做,可能永远都做不到了。”纪寻说,“或许在你听来,这些话不过就是些空洞无聊的大道理,我只是不希望你变得跟我一样。”
纪寻一边说,一边卸下那条机械手臂。
咔哒几声齿轮机巧转动的声音,这条机械手臂如同熄灭一般,完全没有了活体反应,就像一块铁疙瘩挂在闻骁的手臂上。
只有这时候,闻骁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纪寻的身体是残缺不全的。
这或许的确是一些空洞的大道理,可他向闻骁揭开了自己的伤疤来证明,这不是空话,而是一场可以预见的惨剧。
“你也不想成为残废,戴着这种玩意儿度过后半生吧?”纪寻早就过了为失去一条手臂就要死要活的阶段,自嘲似的笑了笑,“下次别再那么冲动了,师兄不会心疼我,可会心疼你。”
闻骁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手臂是怎么断的?”
纪寻一愣,重新戴上机械义手,望着活动的手指出神片刻,才回答道:“跟你差不多,也是打架,我捅烂那个人一只眼睛,他摘掉我一条手臂。”
闻骁看着纪寻的神情,终于从这位在名利场意气风发、游刃有余的首席执行官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常见的失落与黯然。
纪寻对自己当年的行为给出了终极评价:“很蠢。
“在没办法将敌人击倒之前,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痛苦都应该忍耐。
“当然,忍耐可不是让你忍气吞声,韬光养晦、积蓄力量,都是为了将来能更好的出击。”
说了这一堆话,纪寻像是想到某个人,眼角眉梢都多了点笑影,他说:“这个道理,我的老师曾经教过我,那时候我可真讨厌他围着我一直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梁锐去世以后,他再也没能听到过这种唠叨。
纪寻喉咙里泛上一些酸涩,又灌了一口酒,才压下这种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