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火候已到,深知雪故作思虑片刻,才“勉为其难”点头,表情凝重起来,“既然全大人信任至此,下官愿尽力一试,但查无所获,或有所冲撞,还望大人海涵。”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全秉卓看他答应,提啥要求都应允。
事谈妥当,深知雪起身拱手告辞,转身离开后堂,脸上那点“为难”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种掌握的从容。
忽地,全秉卓从身后追出“深统领留步。”叫住深知雪。
深知雪停下步子,侧头,“全大人有何吩咐?”
全秉卓陪笑道:“有深统领此言,下官感激不尽。”偏头代指向外头的喧闹,面露窘迫,他深知单凭自己空口白牙,绝对难以平息民愤,“劳烦深统领,可否随下官到前院同百姓做个担保,不然仅我出面,恐怕是不能服众……”
全秉卓到底年岁大阅历多,老了算盘还打这么顺溜。
他眼前这位爷,人家给面子叫声“统领”好听,但要论身份,那得称“世子”,他这身份和背后的国公府,乃至宫中太后,都是极重的筹码。
他怕深知雪嘴上答应快,却难保他会不会突然变卦咬死不认,让深知雪同他一块面对,把承诺讲给全体民众,后续深知雪想悔也不敢悔,直接把人架在火上烤。
全秉卓这么害怕深知雪事后不认账,不惜用民意逼他就范。
那深知雪就偏要恶趣味地演演,微微蹙眉:“全大人,下官微人言轻、恐怕……”
“深统领过谦!”全秉卓见他有意推辞,更信心中猜测,不由分说,“您身份尊贵、一言九鼎。”他半请半拉,将深知雪推到前堂。
大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瞧见衙门长官肯出来,随即爆发出愈加强烈的哭嚎。
“哎呦衙门老爷啊,做主啊……!”
全秉卓故作冷静上前几步,对台下诸位举起双手虚按,出言努力让自己的音量盖过嘈杂:“请各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本官知你们心中愤怒、惴惴不安,本官何尝不是感同身受!接连发生骇人听闻的命案本是我衙门职责所在,定会全力追查,绝不姑息。”这话讲得官腔,虽未能直接平息,但总算让人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话音刚落,深知雪从他背后走出,进入大众视线,身着戎装,气度不凡。
全秉卓继续讲,扬言介绍深知雪:“本官口说无凭,难安民心。为此,本官特请深世子、兼新任昼巡统领——深大人亲自负责督查此案!由他主持追凶,必将……”
他这漂亮话尚未说完,让底下骤然激烈的质疑打断!
“深世子?哪个深世子!是国公府里整天斗鸡走马的那个纨绔子!?”
有人指着深知雪,骂道:“就是他!我以前在酒楼常见他,除了皮相外,完全是个挥金如土的浪荡儿!让他查案?笑话!他懂怎么查吗,别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下来走个过场吧。”
附和声大:“就是,谁不知道他当这统领的位置,全是靠宫里的太后!让他负责,他负责什么!?你们官官相互,随便糊弄我们!”
质疑嘲弄、夹杂着悲戚,如同冰雹直砸下来。
全秉卓面色尴尬,好像知道自己干了件蠢事,试图安抚,却收效甚微。
深知雪立于在他身侧,静静听着这些针对自己且毫不留情的指责,脸上没有被冒犯的愠怒,眼神平静。
这些怨声,来源于他多年刻意营造的形象,必然会得到这个结果,他不后悔,不觉得是难堪的过往,反而从中看到机会……打破固有印象,在底层民众间建立初步信任,为自己日后真正想做的事积攒基础人心。
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个道理,他比许多居庙堂之上的人,懂得更早。
等待声浪稍歇,深知雪越过冒汗的全秉卓。
他没有呵斥阻止,不虚伪地给自己辩解,顺着难听的话,张开嘴,声音清郎:
“诸位。”他拱手,简单行个礼,“说得不错,我确实是个不学无术,只知贪图享乐的混子,这身官袍,的确沾家中长辈光晕。”
“正因如此,我深感羞耻。”
深知雪坦然自爆其短,反倒令人群安静几分,无数道目光探究、惊疑不定地落在他身上。
“所以!”他眼神诚恳,话音陡然提高,“我更要做出点样子,对得起这身官服,对得起诸位纳税供养朝廷的百姓!”
字句铿锵:“人命关天,是我等为官者失职!我既凯甲披身,领巡城之责,此事、我管定!”
深知雪环视众人,沉稳不见半分虚浮,“我不敢夸口能即刻擒获真凶,但我在此立誓,必竭尽全力,查清此案。给各位、给无辜枉死之人,有个交代!”
“若查不出结果,我深知意,第一个向朝廷请罪,辞去这身官袍,再不踏进官场!”
他每句话都落在实处,甚至有点破釜沉舟的决绝,立马镇住场面。
众人寂静片刻,响起嗡嗡的议论,许多人从刚开始的愤怒变成将信将疑。
全秉卓在旁目瞪口呆。
深知雪不多言,步下台阶,人群自动为他分出条道路,目光复杂的跟随他远去的背影,少了些敌意,多了点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