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君子,她可不是,她定要仇人,血债血偿!
隋垂容按耐下涩意,吸了吸鼻子,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一回头,便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祁云照一行人。
男子手背在后面,依然是那副不耐烦的笑,走得歪歪扭扭,她不由怔住。
其实那天城门口,不是她第一次见祁云照,她从前就见过他的。
周围贵女们谈笑声在她耳边充斥,腊梅扑簌枝桠,袭来柔和的香气,恍惚中依稀让人回到了一个有水的梦境。
那时她刚上山没两年,师傅医术果然高强,她的旧疾很快便治愈,只余下调理身子。
她那时报仇心切,几乎被恨懑吞噬,得知身体已好得差不多,便要下山,满脑子都是大不了与许邱德同归于尽。
师傅却不许,她追问缘由,师傅只丢下一句“你现在不适合下山。”
她虽惶恐自己心事可能被看穿,但随即恼羞成怒。
她故意不做师傅留给她的功课,偷偷掀翻师傅采的草药,漫山遍野地疯闹,山里的动物见了她都撅起蹄子,转头就跑。
她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师傅厌烦,将她赶下山去。
可他只轻抚她发顶,看着她轻笑:“这才有个孩子样,小小年纪怎么那么苦大仇深。”眼睛里仿若是洞悉一切的慈悲。
直到那一天,“收拾包袱,过两天同我去个地方。”
师傅带她和师姐去了邵阳,此行是给邵阳县令夫人治病,没办法,家里有两个小姑娘要养,还是得赚点银子。
天幕低垂,师傅师姐二人还未归,她带了个面纱,偷偷溜了出去,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邵阳靠水,温暖宜人,大街上满是游龙舞灯,美不胜收,到底还是小孩子,她看着看着,便入了神。
再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河边。
河面上影影绰绰,飘燃着许多荷花样式的小灯,汇集成一片灯海,幽幽泛着朦胧的微光。
“姑娘,可要买一盏水灯?”
一个瘦小的小贩背着竹篓笑着上前说道,她看着小贩手里精巧的荷花样式的灯。
“水灯?”
“对啊,姑娘你不是我们邵阳人吧。”小贩了然地笑笑,“我们邵阳每年这个月份都会在溶月河上放水灯,用以祭念逝去的亲人、寄托祝愿,像你这般大的姑娘,一般都许愿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呢。”
祭念亲人…她不由意动,眼眶发酸,微微泛红。
“那给我来一盏吧。”
“好嘞”,小贩见做成了这桩生意,高兴地回身在背篓里拿灯,“姑娘稍等,我给姑娘寻一盏漂亮的。”
隋垂容准备掏钱,……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石化了。
她呆若木鸡立在原地,出门走得急,忘带荷包了。
正当她对着小贩的笑脸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时,旁边一只手伸了过来,小贩接过那颗碎银,道谢后便背着竹篓继续推销去了。
是只很漂亮的手,青筋分明,指骨修长,指甲圆润干净。
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少年俊俏,眼里含笑,“看你这么窘迫,算我请你的。”
真是的,谁窘迫了,谁要你帮了。隋垂容心里诽谤,不过不敢说出口,毕竟是她的“救脸恩人”。
又想起之前娘教她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断定,此人人模人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黑心肝。
她又提起来几分警惕,把面纱固紧了些,捧起水灯走到溶月河边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