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近天闻凤语（第2页）

跟随紫袍女官走在通往皇宫核心的漫长宫道上，苏浅陌的手心微微出汗。她不知道女皇为何突然召见，是因为军服之事？还是那份条陈？或是……核对账目惹出了风波？

踏入紫宸殿偏殿，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龙涎香迎面扑来。殿内陈设典雅而庄重，书卷气浓郁，与女皇本人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洛长羲并未坐在御案后，而是临窗而立，手中拿着一卷书。她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多了几分文士的清雅，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奴婢苏浅陌，参见陛下。”苏浅陌依礼跪下，垂首敛目。

洛长羲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声音平淡地传来：“起来吧。那份关于钱荒的条陈，朕看过了。”

苏浅陌心头一紧，静候下文。

“思路尚可，但过于理想。世家藏银，岂是区区官票所能轻易撼动？民间愚昧，又如何轻易信你空口白牙？”女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说说看，若依你之策，首要难点在何处？”

这不是嘉奖，而是考较。

苏浅陌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稳住心神，没有直接回答难点，而是换了一个角度：

“回陛下，奴婢以为，难点并非在于推行之阻，而在于信任之基。”她声音清晰，不卑不亢，“官票之信，非凭空而来。首要者，非急于让民间接受，而是要让朝堂百官、皇商巨贾率先接受并使用。”

洛长羲缓缓转过身，凤眸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哦？如何让他们接受？”

“利益。”苏浅陌吐出两个字，“陛下可下旨，明年东南三州之商税，可用官票折半缴纳。同时，宫内采买、官员部分俸禄，亦可使用官票。手握官票，便能抵扣真金白银的税赋，换取宫廷用度，领取自身俸禄，此乃最直接之利。上行下效，初始信用由此建立。待他们发现官票之便，自然会在其掌控的领域流通。至于民间……信任需时间与事实积累，初期不必强求，只需保证官票能顺畅兑换盐、铁等官营之物即可。”

她没有纠缠于理论，而是直指核心——权力的游戏规则，并用利益驱动作为破解之道。

洛长羲静静地听着，眸中深邃，看不出思绪。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良久，女皇才再次开口，却转移了话题，语气似乎随意了些：“听说，你在司记司，三日便理清了积年旧账？”

苏浅陌心中微动，恭敬道：“奴婢只是尽本分。”

“本分？”洛长羲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你的‘本分’，倒是与旁人不同。”

她离得很近，苏浅陌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清冷香气中一丝极淡的墨香。

苏浅陌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脸颊微微发热，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垂下眼睫：“奴婢愚钝，唯有勤勉以补。”

洛长羲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道：“尚宫局是个好地方，多看，多学。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苏浅陌压下心中的波澜，行礼退出。

直到走出紫宸殿很远，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她才感觉自己的脸颊依旧有些发烫。女皇最后那句话，那句“多看，多学”，以及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究竟是何用意？

她抬头望向高远的天际，一只孤雁正划过苍穹。

她知道，她距离那轮明月，似乎又近了一步。但这一步踏出，脚下的路是更坚实的台阶，还是更危险的悬崖，她无从得知。

她只知道，那双凤眸，已在她心中投下了清晰的倒影。

而紫宸殿内，洛长羲重新拿起书卷，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利益驱动……苏浅陌，你倒是看得透彻。”她低声自语，“看来这潭死水，是时候搅动一番了。”

她沉吟片刻，唤来贴身女官：“传朕旨意，三日后，于御花园设宴，款待琉球使臣。命司记司……派员随侍记录。”

女官领命，心中却是一凛：款待外臣，随侍记录向来是翰林院或起居注官员的职责，让尚宫局女史参与？陛下此举，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