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纶握着纸张的手微微收紧。他是懂行的人,深知其中几条建议看似简单,却直指要害,尤其是那“亩产两石以上”的预期,若真能实现,于国于边,功莫大焉!这程启明,绝非只会查账,其胸中竟有如此丘壑!
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年轻司吏,目光中的轻视已尽数化为凝重。“程司吏,”他缓缓开口,语气与先前已截然不同,“你且先回去。此事……我已知晓。”
陈启明心中巨石落地,他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他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将那份沉甸甸的希望,留在了张纶手中。
“冯大人,”陈启明整理衣冠,深鞠一躬:“此乃舍妹与卑职潜心研究之心得,于国于边,或略有裨益。若大人觉得此策尚有一丝可取之处,望能施以援手,救舍妹于囹圄。卑职兄妹,愿效犬马之劳,以此微末之技,报知遇之恩!”
这番话,清晰地传递了几个信息:
我有能力查出真相(展示了侦探能力)。
我知道对手是谁(展示了政治嗅觉)。
我手里有你们急需的东西(粮食增产技术)。
我要求明确的回报(救出林静),并承诺未来的忠诚。
第三步:等待与博弈
冯纶是否会相信并上报,是未知数。陈启明同时做了第二手准备:他将文书矛盾的证据,抄送了一份给王屹。他写给王屹的信措辞不同,强调的是“程序正义”和“吏治清明”,恳请王御史在合适的时候,为维护朝廷法度说一句话。
这是一场精妙的双线操作:对赵相,展示“实用价值”和“投诚意愿”;对王屹这样的清流,则激发其“维护法纪”的责任感。
第四步:雷霆与曙光
这一次,力量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赵相在得知此事,尤其是看到那份《粮储刍议》后,敏锐地意识到了其巨大的战略价值。一个能查账、懂农工、心思缜密且无派系背景的“干才”,正是他所需。打击政敌、收罗人才、获取关键技术,一箭三雕!
数日后,形势陡变。先是开封府突然以“证据存在疑点”为由,宣布暂停审理,将林静由囚禁转为软禁。紧接着,那位作伪证的主事官和两位老药师,或因“其他贪墨案”被牵连下狱,或因“年迈昏聩”被勒令致仕。御药院的宦官也悄然无声。
最后,是一道出自中书门下的敕令,以“程林静验药流程并无疏失,然年轻需磨砺”为由,将其革去太医局祗应之职,却特旨调入盐铁司胄案,任“作作”(技术工匠编制),协助管理军器物料库藏与质量核验。
这个结果耐人寻味:林静离开了危险的太医局,却进入了更具实权、也更能发挥其才干的盐铁司!这背后没有赵相的运作,绝无可能。
林静走出软禁之地时,面色苍白却眼神明亮。陈启明在门外接她,两人相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我们……过关了。”陈启明低声道。
“也上船了。”林静补充道,她看了一眼盐铁司的方向。
他们用一份未来的蓝图,换来了眼前的生机,也将自己绑上了赵相的战车。他们证明了自身的价值,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从此,他们将被视为“赵相爷的人”。
保守派的孙允成吃了个哑巴亏,对这对兄妹恨意更浓。而深宫中的太宗皇帝,或许只是默默地在心中那个无形的名册上,于“程启明”、“程林静”的名字旁,轻轻画上了一个代表“已观察,可用,需磨砺”的记号。
陈启明和林静站在汴京的街头,阳光刺眼。他们知道,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但他们已经踏入了一个更广阔、也更危险的舞台。他们的“粮食增产计划”不再仅仅是理想,更成了他们必须兑现的承诺,和在这场权力游戏中,最重要的护身符与进阶之阶。
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