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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第1页）

心里忐忑不安，自然脚步有些沉，慢吞吞的往前走，莲箐两步撵了上来，把她推了一把，低了声呵她快点，莫耽搁了二小姐睡觉。瓶儿只得提了步子，到了跟前，收了脚，“二小姐，奴婢瓶儿等候二小姐差遣”

“进来罢”

瓶儿眼睛盯着脚面的站到进门位置，不知该站哪儿去，二小姐听着人进屋却没见着人，不由探了身子往门口看，见着小丫头局促不安的模样，倒是觉得挺逗，“哎，你过来，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你”

瓶儿拘谨的挪到了榻前，福了身。程陆羽仔细看了看她，心里的话也不知怎么开口，屋里倒是沉默了下来。

主仆二人相顾一下，两人都觉得尴尬的好笑，二小姐呵的一声笑了出来，瓶儿只抿着嘴，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你倒别这么拘谨，咱两玩抓石子的时候你不是挺活泼的么，这会子到成了闷嘴葫芦了，我就是找你来说说话”

“二小姐要问什么呀，瓶儿知道的一定都说”

程陆羽咬了咬嘴唇，想着要问的这事，神情捎带了几分严肃，只语气刻意带了和缓“我知你是前几日言妈妈领了来的，当时她只说从别的地方领来的丫头。今儿母亲与我说了些事，仔细一琢磨，你是从那个外室那领回来的吧”她今日才知谣言为真，知晓母亲所受委屈，但以她的教养，粗鄙话是说不出口，却也不知那女子姓名，只得以外室称呼。

停了停，又想了下，继续开口说道“你在那边应该也只是在屋外伺候的小丫头，那日你在场么”。

瓶儿一听，胸口处砰砰砰的跳动声窜到耳朵里，把脑门子里哄的一下炸开，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嘴唇上的颜色褪了个干净，整个脑海里就只得一句：完了，自己怕是要被打上几十板子赶出府里去了。再想起当日厅中场景，双腿一软，索性跪在了地上。口里只讷讷蠕着“求二小姐开恩”。

程陆羽初初被她这反应着实吓了一跳，见她六神无主的样子，伸手在旁边小几上叩了几下，声音更缓了几分“你莫怕，我只是问问当时情况，你就如实讲给我听”。

瓶儿此刻语气带着哭腔回道“二小姐，奴婢当初进了府在外院学了几天规矩便被送了过去说是伺候主子，其他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只是后来才从其她打杂的嫂子嘴里知道那是什么身份的人，奴婢就算再不愿，也不得不依着妈妈们的吩咐做事，求二小姐开恩莫要赶我”

“我怪你做甚，你一个丫头身不由己，你且说那日的事情与我听，我保证不赶你走，来，你站起来回话，这膝盖跪着怪疼的，来来来，你起来”说完便拉了拉她的肩头。

瓶儿仍是掉着泪，但也听话起了身，立在一旁，也不敢擦眼泪鼻涕的，只埋着头。程陆羽撇了一下嘴角，让她赶紧擦了眼泪鼻涕，莫要再哭。瓶儿掐了自己一把，又将指甲扣在手心里，掐下去的时候用了力气，差点哎哟一声叫出来。

闹了这一出，瓶儿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讲起，又怕惹恼了二小姐，脸上的白还没散，偏涨起了一片红。

程陆羽开口道“你先给我讲讲那个女人吧，嗯，她漂亮吗”？

“她被叫做玉玉夫人，听说舞跳的好，但我们也从没见过，她，她是挺漂亮的”瓶儿偷偷看了一眼二小姐，见她表情未有什么变化，大起胆子接着说了下去“她年纪应该不大吧，听说好像也就十八岁”

“你说说她怎么个漂亮法”？

瓶儿眼珠子斜着抬左认真想着说“她眼睛特别特别的亮，看着你时就像河里的水被太阳晒着一样，亮晶晶的，她的脸特别特别的小，散着发时，那张脸看着就跟小猫一样，尖尖的，哦，她说话的时候老眯着眼，就更像小猫了”瓶儿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她的脸老是红扑扑的，就像苹果一样，红润润的”。

突的，她脑子里浮现出玉玉夫人被拖出去那双怒目的眼睛，巴掌大的脸没有一丝颜色，仿佛那天空都被她眼神冰冻住落在了地上。一下子身上打了个颤。她顿住，程陆羽没注意到这点异样，只盯着她，欲言又止，脸色有些凝结，方好似鼓起勇气问道“那。。。。我父亲呢，他喜欢吗？不不不，我意思是他经常去吗”？

“老爷他倒也不是常来的，来的时候总是傍晚了，哦，有时会遣了小厮叫玉玉夫人，那外室去赴宴，倒也不是赴宴，嫂子们说是去给宴会的客人们跳舞，只是个舞姬罢了。”

“玉玉是她的名字”？

“是的，二小姐，院里人都是这么称呼的”。

“那我父亲喜欢她吗”？

“这，这奴婢真不知道，奴婢也看不出来这喜欢不喜欢的，就只是老爷去了她屋里，我们连着妈妈就都在偏厅里去耍了”。

“也是，你才多大点的小丫头，怎知什么感情，什么喜欢”程陆羽低声仿佛在与自己说话。

“那天我母亲是怎么处置的”？语调冷了几分直直问道。

瓶儿嗓子里突然像卡了一个核桃，磨的嘴里又苦又涩，咽咽口水咬了咬舌头，腿不自觉地软了起来，脑子里浮现出那日跪在地上，雨水里夹着血，暗红色的血，缓慢又势不可挡的汇聚成一股直往自己流来，裤腿湿了，那血好像跟枝蔓一样延长到了裤子上爬到心口，再想着言妈妈面无表情的警告，又为难又胆怯，将将险些哭了出来。

程陆羽没有吭声，只拿手指甲划着漆面小几，一下一下的划，表面现出一道一道的划痕，深浅不一，瓶儿觉着那划痕都拉在自个心上，生生的疼。屋里静默下来，外面虫鸣的声儿此起彼伏，像贴在两人耳朵边啾啾叫着。

“那外室死了吗”？冷不丁的，程陆羽开口，她眼神飘到了窗户，开春新糊的纸，暄软白净，外面有点风撞到纸上，激的窗户波冷冷轻响。

瓶儿摇了摇头“二小姐，奴婢只见她被拖了出去，然后言妈妈勒令众人不得再提及此事，当日晚些时候便被带回了府里，奴婢不知她后来怎么样了，但奴婢心底里是希望她好好的”。最后一句话是嗫嚅着小声说的，瓶儿希望二小姐听不见，又希望她能听见。

终是将话讲了出来，瓶儿虽不知道置死地而后生这句话，但心境大抵是如此。觉得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松快了。只是突然想到了翠姐姐，也不知有无人惦记她，给她点燃香烛烧上几刀纸钱。

正胡思乱想着，二小姐朝她面门挥了挥手，待她眼神凝聚，盯着她，眼睛里透着认真，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这些事你烂在肚子里，任谁都不要再讲，另外”她缓了语气，手指头点了点瓶儿的额头，“你倒是个好的，又笨又聪明，以后你就跟着莲雾随她一同进主屋伺候吧，待她年长放了出去，就顶了她位置做我的大丫头”。

瓶儿嘴角根本压不住，腮帮子鼓了起来憋着欢喜，虽然刚二小姐指她额头用了力，有点疼。跟这句话相比，那可真是给了一盒酥糖，不小心掉了一块而已。二小姐不仅没撵她，还允了她日后可以当大丫鬟，她日后就是跟府里姐姐们一样有气派的人了。

“你回吧，今儿折腾的太晚了，我要睡了，你将莲菁叫进来罢”。

“是，二小姐”瓶儿认认真真的行了礼，出了屋。今日跟二小姐抓石子，吐露那日种种，最后还能得个前程，这一切是真的。她却有点恍惚起来，月朗星稀，风飘摇，虫鸣啾啾，夜微凉，这一天，她好像长大了许多，是一种得了赦免一般突然的懵懂成长，小小的孩童，好像看到了某一处人生的奥秘。

得了一夜的甜觉，第二日起来跟昨日一样，扫了院子跟着另两个丫头去吃饭，三个人悠悠晃晃的回来，刚进院，看见莲雾跟莲菁在偏角里说着什么。这两人都有些急赤白脸的，嘴一张一合，偏是压了嗓音，三个人见此，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朝墙角溜去，两个大丫鬟看着是拌嘴了，说不得这气就撒到她们这些池鱼身上。

莲菁这炮仗性子，看着三人组自以为是无人发觉往边溜，柳眉一竖，手指着这三个人叫骂起来“你们三个小兔崽子，过来”

福香砸吧着嘴，“完了完了，今儿是赶着莲箐姐姐这炮筒子，咱们可有好果子吃了”，跟着福香小跑着过去，低眉顺眼的站成一排。莲箐见着她们这样，莫名一股火腾的窜上了脑门。指着院子里花坛骂道“你们自己看看，花坛里的叶子都堆了多少”冷笑一声，把三个人提到跟前，劈里啪啦的继续“这一堆，那儿一堆，是有多久没收拾了，你们不收拾那我就收拾你们，你们今天给我把这花坛里每一片落叶都捡拾个干净，什么时候弄完什么时候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