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这座曾经扼守长安咽喉的雄关,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城墙早已在连日不休的投石车轰击下坍塌成断壁残垣,护城河被尸体和瓦砾填平,河水染成暗红,在初冬的寒风中凝结成血色的冰。
安禄山的铁骑如黑云压城,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
而关内,曾经意气风发、倾巢而出的中原武林联军,如今只剩下寥寥数百人,且大多带伤。
李峰天策府最后一名还能站立的校尉,他的战马早已倒毙,红色的铠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拄着卷了刃的长枪,站在阵线的最前方,身后是各门派残存的弟子。
藏剑山庄的弟子,手中名剑已然崩口,华丽的衣衫被血污覆盖。纯阳宫的道子,拂尘只剩光秃秃的杆子,符箓早已用尽。七秀坊的姑娘们,舞姿不再轻盈,水袖碎裂,琵琶弦断。少林寺的武僧,禅杖弯曲,僧衣染血,默诵的佛号压不住战场上的惨嚎。万花谷的画师,笔墨干涸,琴箫无声。五毒教的蛊师,虫笛破裂,蛊虫死尽。霸刀山庄和长歌门,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豪迈与风雅。
而唐门……李峰目光扫过那片区域,心猛地一沉。那里只剩下零星几个身影,巨大的千机匣大多已经损毁,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器,也所剩无几。
“诸位……”李峰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挺直早已疲惫不堪的脊梁,“身后,便是长安。”
没有激昂的回应,只有一片沉默。但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
狼牙军的号角再次响起,新一轮的冲锋开始了。黑压压的重甲步兵如同移动的山峦,踏着同伴和中原武者的尸体,缓缓推进。
“结阵!迎敌!”李峰嘶吼着,试图举起长枪,却一个踉跄。
没有箭矢破空,没有符箓飞舞,没有毒雾弥漫。所有的远程手段,早已在之前的消耗中打光了。
只能近身,肉搏!
“杀——!”
残存的中原武者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迎向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绞杀。
李峰挥动着卷刃的长枪,招式早已变形,只剩下最本能的劈、砍、刺。每一次挥舞都带出一蓬血雨,也震得他虎口迸裂。一名狼牙百夫长狞笑着挥刀砍来,李峰格挡不及,眼看刀锋及体——
“铛!”
一柄沉重的、布满缺口的巨剑架住了这一刀。是藏剑弟子叶婉,她脸色苍白如纸,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李校尉……小心!”她刚说完,另一侧刺来的长矛就贯穿了她的腹部。
叶婉身体一僵,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却反手抓住矛杆,用尽最后力气将巨剑掷出,将那偷袭的狼牙兵钉死在地上。“藏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她喃喃着,倒了下去。
李峰目眦欲裂,怒吼着捅死了那名百夫长。他踉跄着冲到叶婉身边,看到的只是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那柄陪伴叶婉征战多年的巨剑【山岳】,正插在敌人的尸体上。
李峰自己的枪,终于在一次猛烈的碰撞后,断成了两截。
他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又看了看叶婉的剑。没有犹豫,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沉重的剑柄。入手冰凉,沉甸甸的,与他惯用的长枪截然不同。但他紧紧握住,仿佛握住战友最后的遗志。
“谢了,兄弟。”他低语,然后挥舞着这柄并不顺手的巨剑,再次杀入敌群。动作笨拙,却带着一股决死的疯狂。
同样的场景,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发生着。
一名七秀坊的姑娘,手中的双剑早已折断。她看到身旁倒下的一名纯阳弟子,他手中的长剑虽然沾满血污,但剑身依旧完好。她咬着唇,捡起那柄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长剑,舞动起生疏的“江海凝光”剑法,剑光不再灵动,却多了一份悲壮。
一名万花谷的丹青客,他的笔断了,墨尽了。他蹲下身,从一位牺牲的少林武僧手中,费力地取过那根弯曲的熟铜棍。他从未学过棍法,只是凭借着内力,胡乱地挥舞着,守护着身后几个重伤的同伴。
“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李峰回头,看到唐门那边,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正将一柄轻剑踢向一名霸刀弟子。那霸刀弟子自己的大刀早已崩碎,他接住轻剑,愣了一下,随即大吼一声,以刀法运使轻剑,虽不伦不类,却锐气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