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强迫自己移开凝视手指的视线,那层缓慢蔓延的晶体仿佛拥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多看一秒,意志便会被侵蚀一分。她深吸一口气,影域中冰冷的空气带着金属锈蚀和岁月腐朽的混合气味灌入肺腑,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如何阻止?”她问陈勘,声音因紧绷而略显沙哑。
陈勘抓住她正在晶体化的手腕,他掌心传来一股灼热的力量,并非源自沙童之眼的温润修复,而是一种更霸道、更具攻击性的排斥力。林西感到一阵针刺般的剧痛,那层薄薄的水晶竟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停止了蔓延,甚至略微消退了一丝。
“悖论之碑的力量本质是‘定义’和‘终结’。”陈勘松开手,额头渗出细汗,显然刚才的举动消耗巨大,“它试图将你‘定义’为它永恒领域的一部分,将你的时间‘终结’在此刻。我的力量可以暂时抗衡,但无法根除。除非离开它的影响范围,或者…中断它正在进行的某个‘定义’过程。”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石碑下那些模糊的人影。“他们,可能就是关键。”
两人借助残破的时间碎片和扭曲的地形作为掩护,向石碑悄然靠近。随着距离拉近,石碑的压迫感呈几何级数增长。它并非纯粹的黑色,表面流淌着暗沉的光泽,仿佛凝固的夜空,又像是无数被压缩的、失去色彩的时光。那些围绕着它活动的人影也清晰起来——总共七人,穿着跨越不同时代的服饰,动作僵硬却精准,如同提线木偶,正在石碑基座周围布置着一些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复杂器械。
更令人心悸的是石碑周围的空间。那里的一切——飘落的黑色沙粒、空气、甚至光线——都呈现出一种绝对的静止,如同被封存在无比坚硬的透明琥珀中。那是被完全“固化”的时空区域。
“他们在加固仪式,试图扩大悖论之碑的绝对领域范围。”陈勘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骇然,“看那个主导者。”
林西早已注意到那个人。正是之前在光幕中与她有过瞬间对视的、疑似父亲旧识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磨损严重的现代探险服,外面却古怪地套着一件类似古代祭袍的黑色外衣,站在所有“工人”中间,手持一个罗盘状的仪器,口中念念有词。他的面容比林西在父亲老照片上看到的苍老了许多,但那双眼睛里的狂热,却如同淬火的钢,历经岁月反而更加刺目。
“徐锐…”林西低声念出这个名字,那是父亲笔记里提及过的、才华横溢却行事偏激的同伴,在一次常规勘探后失踪,官方结论是遭遇沙暴。
徐锐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意,声音隔着凝固的空气传来,带着奇异的回响:“林天明的女儿…还有当代的守门人。欢迎来到‘永恒’的起点。”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诡异的影域:“看吧!这才是时间真正的归宿!流动带来混乱、遗忘和失去!唯有静止,唯有定义唯一的‘真实’,才能终结一切痛苦和不确定性!”
“你疯了,徐锐!”林西忍不住喝道,“强行固化时间,会撕裂现实的结构!你这是毁灭!”
“毁灭?不,这是升华!”徐锐狂热地指着那些动作僵硬的“工人”,“看他们!来自不同的时代,怀揣着不同的遗憾和未竟的梦想!现在,他们即将成为新纪元的第一批永恒住民!而我,将为他们,也为所有后来者,定义这个完美的、再无变化的现实!”
他手中的罗盘状仪器红光大盛,与之呼应,悖论之碑表面的暗沉光泽开始流动,如同苏醒的巨兽睁开了眼睛。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固化之力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
林西腰间和陈勘手中的骨雕风铃瞬间爆发出刺耳欲裂的急响,几乎要挣脱束缚。林西感到自己刚刚被抑制的晶体化再次加速,半边身体都开始麻木僵硬。陈勘闷哼一声,周身腾起一股灼热的气浪,勉强抵挡着那无形的侵蚀,但他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泛起水晶般的光泽。
“必须打断他!”陈勘低吼,试图向前冲,但每一步都如同陷入粘稠的沥青,举步维艰。
林西咬紧牙关,大脑飞速运转。修复师的思维模式在此刻被激发到极致——面对脆弱易碎的古代壁画,蛮力只会造成更大破坏,需要的是找到结构的薄弱点,精准介入。
她的目光越过狂热的徐锐,落在那些被操控的、来自不同时代的“工人”身上。他们眼神空洞,动作机械,但其中一两个,在完成某个指令的瞬间,眼底会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人类情感的痛苦挣扎。
他们是仪式的组成部分,是悖论之碑力量的放大器,但…他们是否也是这个固化体系中的“不和谐音”,是潜在的“裂隙”?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林西脑海。沙童之眼赋予她的是“修复”与“平衡”,而非对抗。或许,她不应该试图去“摧毁”悖论之碑的力量,而是去…“修复”这个被强行扭曲的仪式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