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海深处的碎片,缓慢上浮。
林西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连血液流动的声音都仿佛被放大。紧接着是触觉,身下是冰冷且光滑得不可思议的平面,仿佛躺在一块巨大的、经过完美抛光的黑曜石上。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影域那暗紫色的诡异天穹,也没有黑色沙海的波涛。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由那种漆黑、光滑物质构成的封闭空间内。空间呈不规则的椭圆形,如同一个巨大的蛋壳内部,没有任何明显的门窗,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均匀地洒满每个角落,照亮了墙壁上自然形成的、如同星辰脉络般的细微银色纹路。
陈勘躺在不远处,尚未苏醒。徐锐和那些被操控的“工人”不见踪影。
“陈勘!”她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那股源自悖论之碑的晶体化虽然停止了蔓延,但并未消退,她的左臂直至肩头,以及右侧脖颈和小腿,都覆盖着那层晶莹的物质,如同穿上了部分水晶铠甲,动作变得僵硬而迟缓。
陈勘在她呼唤中动了动,也苏醒过来。他迅速检查自身,除了消耗过度带来的虚弱,并未被晶体化,这印证了他的力量属性对悖论之碑的侵蚀有一定抗性。
“这是哪里?”陈勘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按在腰间的骨雕风铃上,风铃此刻寂静无声,仿佛失去了灵性。
“悖论之碑的内部。”一个平静的,带着奇异回响的声音,从空间中央传来。
两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空间中央的地面,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一个半透明的、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身影缓缓升起。那身影的轮廓,林西无比熟悉——正是她的父亲,林天明!
但他的状态极其诡异。他并非实体,也并非纯粹的幽灵,更像是一段被强行固定在这里的、拥有自我意识的“信息”或“记忆”。他的身体内部,可以看到细微的、如同电路板银线般流淌的光路,与这个黑色空间的墙壁纹路隐隐呼应。
“爸爸?!”林西失声喊道,想要冲过去,却被陈勘紧紧拉住。
“小心!这可能只是碑体模拟的幻象!”陈勘低喝,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那个光影。
“不是幻象,守门人。”林天明的光影微微摇头,脸上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平静,“我是林天明,或者说,是林天明被悖论之碑‘记录’并‘固化’下来的一部分意识。我的本体……确实已经与沙童之眼融合,成为了守护之灵。”
他看向林西,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慈爱和歉疚:“小西,你长大了,也走上了我未曾设想的道路。没想到,你竟然能触及到这里,触及到悖论之碑最核心的‘记忆回廊’。”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您为什么会被记录在这里?沙童之眼的守护之灵,又怎么会和这终结之碑有关联?”林西连珠炮似的发问,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之前的认知。
林天明的光影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在封闭空间内回荡,仿佛引动了墙壁上银色纹路的微光。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关乎守门人的起源,也关乎沙童之眼与悖论之碑的真正关系。”他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向周围的黑色墙壁,“你们认为,沙童之眼和悖论之碑,是什么?”
陈勘沉声道:“典籍记载,它们是两种性质相反的时空气钥。沙童之眼代表流动、可能与修复,悖论之碑代表固化、唯一与终结。”
“对,但不全对。”林天明的光影走向墙壁,他的手触碰到黑色墙面,那墙面立刻如同屏幕般亮起,显现出古老的、动荡的宇宙景象。“它们并非独立的个体,而是……同一个存在在遭受重创后,分裂出的两极。”
画面中,一颗巨大无比、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球体,在宇宙中静静悬浮,它周围的时间与空间和谐地流动、交织,维持着一种动态的平衡。
“这是最初的‘时空之心’,或者说,‘原初气钥’。”林天明解释,“它并非人造物,而是宇宙法则自然凝聚的奇点,维系着广阔区域内时间与空间的稳定与多样性。”
画面突变,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充满毁灭性能量的乱流,如同利刃般击中了“时空之心”。球体剧烈震动,表面出现无数裂痕。
“一场超出理解的宇宙灾变……或许是时空风暴,或许是更高维度的碰撞……击中了它。”林天明的语气带着一丝亘古的敬畏,“它无法承受这种冲击,最终……碎裂了。”
画面中,碎裂的“时空之心”核心部分,一分为二。较大的一块,蕴含着“流动”、“生机”与“可能性”的法则,在爆炸中飞向远方,最终坠落在古老的西域大地,与当地的地理、传说融合,演变成了后来的——沙童之眼。
而较小的一块,则承载了“秩序”、“定义”与“稳定性”的法则,但在碎裂过程中,被灾变的混乱能量污染、扭曲,变得极端而排他。它渴望恢复绝对的“秩序”,却将“秩序”理解为了绝对的“静止”和“唯一”。这块碎片,在虚空中飘荡,最终落在了时空结构本就薄弱的“影域”,化作了——悖论之碑。
“所以……它们本是同源?”林西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个真相,远远超出了所有守门人典籍的记载。
“是的,同源而生,却走向对立。”林天明点头,画面切换,显示出一个穿着古老守门人服饰的身影,第一次同时感知到沙童之眼与悖论之碑的存在。“最早的守门人,感知到了这种联系。他们的使命,不仅仅是引导沙童之眼,更宏大的,是防止悖论之碑的力量失控,并在可能的情况下,寻求让两者重新融合,恢复‘时空之心’的完整。”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陈勘接口道,脸色凝重,“悖论之碑的力量极具侵蚀性和攻击性,靠近它都无比危险,更何况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