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绝望,基地的警报系统在次日清晨发出最高级别的凄厉尖啸。
“灵轨核心枢纽过载崩溃!能量传输中断!”
“月球轨道偏移加速度突破临界值!”
“全球监测网络报告,地轴偏转已触发环太平洋超级地震带连锁反应!海啸预警覆盖所有大陆架海岸线!”
指挥中心乱成一团。蒋寒星试图稳定局势,命令如同石沉大海。沐染桐面前的“月桥”模型彻底变为一片赤红,无数错误代码疯狂弹出。俞惊澜和谢寻葻试图启动备用方案,但失去了灵轨主枢纽,所有的努力都显得苍白无力。
而最重要的“钥匙”——林渡舟与沧月共同计算出的、那些蕴含着蓝色风信子频率的最终稳定参数,因为苏芮的泄露和林渡舟自身的崩溃,变得毫无意义。
岑曙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心,看着屏幕上代表灾难的红色区域不断蔓延,听着耳边传来的一个个坏消息,她第一次,在所有队员面前,流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茫然。
失败了。
计划濒临彻底失败。团队分崩离析。唯一的“翻译器”自我封闭。来自月球和地球的毁灭倒计时,进入了以小时计算的最后阶段。
在彻底的绝望中,并非所有人都选择了放弃。相反,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韧性,在真正的“织网者”之间无声地传递。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外部世界由“归墟”所代表的逻辑主导,它们推崇牺牲与冰冷的做法,早已将她们的努力视笑话。此刻的失败,仿佛正印证了那种逻辑的“正确”。但正因如此,她们更不能倒下。
周潮生没有待在指挥中心,她来到了基地边缘,能直接看到真实海洋的观测平台。望着远方那因引力异常而显得异常汹涌、却失去了潮汐节奏的海面,她默默地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了一些晒干的蓝色海石竹(静海茶的原料),轻轻撒入风中。这是一个无声的、属于渔女的祭奠与祈祷。赵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默默递给她一杯热茶。“外面的情报……很糟糕,”赵莹的声音疲惫却平静,“主流舆论开始诬陷我们‘浪费资源’,‘感情用事’,呼吁将指挥权交给更‘理性’的团体。”周潮生望着死寂的海,轻声回应:“大海从不因岸上的指责而改变潮汐。我们做我们该做的。”
灵轨枢纽废墟旁,谢寻葻满手油污,孙浩杰正费力地帮她搬开一块扭曲的金属板。“仓库里还有三组备用的超导线圈,”孙浩杰喘着气说,“我已经让人去取了。别管那些报表和规定了,现在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谢寻葻抬起头,汗水在她脸上冲出道道泥痕,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俞惊澜则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一遍又一遍地核对着那些泄露前后、已被认定为无效的数据,试图从数学的层面,寻找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微小的破局点。逻辑,是她的救命稻草。钱悦加入了她的行列。“我从泄露数据的反向路径入手,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冗余代码,”钱悦指着屏幕,“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也可能是……一个漏洞。我们一起把它挖出来。”两个习惯于独自工作的技术员,此刻将各自的专业知识毫无保留地融合。
就连李一医生,也默默地加大了医疗区的巡视频率,为那些因压力而崩溃或受伤的普通工作人员提供尽可能的安抚和治疗。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镇定剂。她不问结果,只专注于当下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这些细微的、在宏大失败背景下几乎微不足道的坚持,是这片分崩离析中尚未完全熄灭的、顽固的人性微光。因为她们知道,大海不会因为一条鱼的痛苦而停止潮汐,但每一条觉醒的鱼都在改变大海的构成。信仰,会一直支撑着她们殊死搏斗直到胜利。
林渡舟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对外界的混乱充耳不闻。她蜷缩在床角,手里无意识地攥着一支笔和一张纸。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纸上无意识地、反复描摹着的,依旧是那朵蓝色风信子。
她颤抖着手,翻找出之前测试时留下的、那些被认定为无意识产出的风信子草图。一张,两张……厚厚一叠。每一笔,都仿佛带着彼时彼刻的温度与心跳。刹那间,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她想起那个深夜,她们第一次成功协同计算出一个微小的引力常数修正值,沧月的意识传来的不是骄傲,而是一种如同月光洒满湖面般的、宁静的喜悦;她想起自己因为高敏而无法忍受食堂嘈杂时,是沧月在意识里为她哼唱起一段没有歌词、却能让所有烦躁平息的古老星间韵律;她想起她们一起“看”过的、存在于月球记忆里的、亿万年前流星划过原始地球天空时,那短暂而绚烂的辉光,沧月轻轻对她说:“看,生命的火花,最初也源于一次撞击。”。她甚至想起,有一次她累极了,在连接中不小心“睡着”,朦胧中感觉沧月的意识像一层最轻柔的纱,默默守护着她的安宁,驱散了所有噩梦。
泪水模糊了视线。
在最新一张的背面,她看到了一行极其熟悉、却是梦游时写下的清隽而略带哀伤的字迹:
“月球在远离,而我在坠向你。”
巨大的悔恨和更深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失去了她,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亲手推开了她。
至暗之处,并非星光湮灭,而是持烛者亲手,吹熄了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