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居那尘封万载的神心,完全懒得理会这天地诸般变故的散人之心,竟因这稚童一句毫无所求、全然发自赤子之心的念头,再一次的震颤起来。
那是一种久远到被遗忘的、如同古井微澜的奇异感觉。
云中君的目光,久久凝注在那孩子苍白的小脸上,其深不可测的眼底,似有流云缓动,星河沉浮。
万载不动的心绪,竟被这纯稚无心的话语,撬开了一道缝隙。
“呵……”一声极轻极淡的嘆息响起。
那嘆息里,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温软,像初春残雪融化时滴落的第一滴泉水。
“真是个好孩子。”云中君说著,一抬手,便不知道从何处折下来一截青色的木枝,其上生机绵延悠长。
隨即,其衣袖再一晃,那青色的木枝,便隨之化作齏粉。
紧接著,一阵清风拂过,那木粉,便被风吹著,在那小女孩儿的呼吸之间,被其吞入腹中。
“建木?”白虎监兵神君挑了挑眉——她如何认不出建木来?
建木长在十州岛上——那里,是她和敖丙的別府。
在那里,她几乎是看著建木托举著四九天闕,一点一点的长成。
“別误会。”下一个剎那,云中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建木,却非是我去十州岛上折来。”
“而是当初黄天道的人寻觅建木之时,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这么一截断枝,而后被楚地的修行者所劫走。”
“最终,那劫走了建木枝叶的人,又將这建木枝叶,以祭祀之法献到了云中洞天。”
云中君说著自己手中这截建木枝叶的来歷。
“建木乃是撑天之树,其枝叶,哪怕对於你我而言,也都算是至宝了。”
“这样的东西,用来填一个小孩子的先天之缺,若是他人见了,必定是要骂你暴殄天物的。”
建木,乃是撑天之树,无比的稳固,建木动一动,那四九天闕,都要隨之摇一摇。
就算是敖丙,想要將那建木的枝叶折一段下来,都不是一件易事。
按照財部天神的衡量之法,这一截建木枝叶的价值,都已经超出一个寻常凡人女童性命的数千倍数万倍了。
便纵然是一些寻常的太乙,他们的价值,都比不过这么一截还带著生机的建木枝叶。
“这本就是得自於楚人之物,如今用来救一个楚人,正是相得益彰。”云中君丝毫不在意。
“不想,云中君竟是一个如此慈爱之辈。”白虎监兵神君神君嘆道。
“她许愿令我踏出洞天,如今我又真的踏出了洞天。”
“再者……”云中君再伸手一指,那金身之下的白,便落到了他的指尖。
“她赠我一,我还他一叶。”
“这一饮一啄,岂非定数?”
“那话怎么说来的来著,此乃,天数也,岂能混同於那所谓的慈仁?”
云中君的声音带著一丝玄妙的韵律,如同风吹过古老的编钟。
恰在此时——
一阵奇异的鸟鸣声穿透了鼎沸人声,清越如玉石撞击。
一只通体纯白、毫无杂色的鸟儿,如同一个恍惚的梦影,轻盈地滑过攒动的人头,姿態优雅地落向云中君身前的地面。
然而,就在爪尖即將触及尘埃的前一剎那,白鸟形体骤然溃散,化作一缕乳白色的、丝丝缕缕的烟气,如雾如纱,裊裊升腾,转瞬便要弥散於无形。
这奇异一幕发生在喧闹集市,竟无一人侧目,仿佛那白鸟不过是阳光下恍惚的错觉。
云中君神色不动,只淡然伸出右手,五指微拢,掌心朝上。
那缕即將完全溃散的乳白烟气,仿佛受到无形的召唤,瞬间凝滯,隨即如倦鸟归林,迅速聚拢回流,重新在他温润的掌心上方凝聚成一团小小的、不断变幻形態的云气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