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静默了片刻,像是在过于惊怒的情况下,搜刮了一下语言,才找到合适的词句。
“你这是,在胡乱揣测陛下的私事?”
星虹一时无话,略微有点惊奇。
她当然是在趁机打探魔王的秘密。但她本以为,林影最多也就下意识出于女儿的立场,指责她对自己这个王女不敬,谁知一开口,就把严重性抬高到是对她母亲不敬的高度去了,也分毫没说自己知不知道此事,就彻底堵死了她的试探。
也许王女比预想中要机警一点。
星虹想着,面上打了个哈哈:“怎么会?赤月在上,我可丝毫没有对陛下不敬的意思,只是,殿下您实在太让我惊喜了。”
她一面含着仿佛心虚了似的笑音,一面紧接着上前半步,趁着林影的脸上失去遮挡,就伸手往她的侧脸上拂去。
“啊……?”
王女果然像吓了一跳,下意识要退缩。
却被早有准备的星虹伸出另一只手,虚护住腰侧,也堵住她回避的退路。
只好任由眼前的女人,用屈起的指节,轻轻蹭了两下侧脸的泪痕。
“怎么只记得擦眼角呢?看来您一定很少像今晚这样流泪吧,明明出席过那么多重大活动,身为王女和储君,被整个帝国的目光注视着,面临的压力想想就不小。我想,您应该是个很坚强的人吧?”
尽管这话说得太违心,星虹面上抿着温柔似水的淡笑,暗自却极尽腹诽不屑。
毕竟成为储君,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誉,能被整个帝国的目光注视、尊崇,简直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这小白脸却不但生来就能享有,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地视这为压力,会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而哭出来。
和自己这种一出生就被卷入阴谋阳谋,在多少暗杀和算计中爬出来的人相比,她那丁点大的挫折,哪有可哭的。
森精女性轻缓的话音和触碰,让林影有些不自在地颤动眼睫,好在对方的手指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从自己的脸上移开。
林影红着脸,瞥开视线,看向栏杆外的苍茫夜色:“我才不是什么坚强的人,那些都是我身为陛下的女儿,应该做的。而且都说了,你不要白费心思讨好我了,我根本就不想结婚……”
“哪怕这是陛下的旨意?”
被戳中心事,林影抬眼,清冷平静的面具破碎不堪,裂隙间到处拥挤的都是失落和迷茫。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让她失望了。”
她沉默半晌,无助的视线才从星虹优雅神秘的异瞳上移开。嘴角翘了一下,像脱水后垂死挣扎弹动的鱼,低低地自嘲。
“而且我又不是傻子,说得再好听,再有道理……她自己都没有娶妃立后,凭什么我一成年,倒是急着要我先结婚成家?还不是她不想要我这个累赘了,想把我早早扔给别人!”
终究是喝醉了酒,情绪轻易被酒精挑起、放大,起初的呢喃,渐渐变作失控的自语。
林影攥起拳头,咬牙,才拭去的泪花又摇晃着那抹冰蓝: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舞会来了这么多人,你们一个个尊称我‘殿下’,一个个赶着讨我欢心,还不都是看在母亲大人的面子上?可其实,你们根本就看不起我,对吧?”
“不,绝不是这样的,殿下!您是喝醉了,才会这样胡思乱想,大家一直都很欣赏您的。”
可王女仿佛被心头盘踞的伤心和怒气闷得喘不过气,重重地呼吸,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在颤抖。
到底是兼任骑士之职的人,她凶起来就像一头落单的饿狼,红着眼圈逼上前一步,星虹就捏着空酒杯退开一步;她再上前,星虹再后退。
“不对,全都是谎言!不然为什么,在我十岁那年测定魔力的那天,所有人都说我是废物?明明,明明妈妈她知道的,我除了她就一无所有,也没有人真正爱我,我只有她、也只要她……为什么,我已经拼尽全力了,她却还要抛弃我!”
星虹眼看着林影一只手扶着栏杆,近乎崩溃地咬牙切齿,一只手按上额头,似乎十分痛苦地用力闭上双眼,眉头打结,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从腮边滑落。
她忽然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稳住阵脚。
王女未必是当真看穿自己的谎言,也许只是陷在酒意营造的恐惧里。
不如说,她等了很久才出手,就是为了这一刻。酒精会将一个人的心理防线轻易瓦解,这正是该赌一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