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今天调休。只是没想到上午接到了医院临时开会的通知。”白子南意识到自己一紧张就喋喋不休的老毛病又犯了,赶忙打住话头。
“呵,”郁天齐松开手,抽出别在衬衣上的墨镜:“我也正巧没事,早饭也吃得晚,咱们一起找地方吃点东西?”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观礼席,沿着来时的原路走向停车场。一个多小时前缭绕在身旁的海棠花味道又逐渐浓郁起来。白子南很想再说点什么,但苦苦思索,都不知该用什么话题热络俩人间原本陌生的气氛。
另一面,连生同样在苦苦煎熬着。鉴于郁天齐的性格以及他过往与白子南的关系,连生不好表现得过分热情。他反复斟酌许久,终于开口问道:“你是开车来的吗?我没开车。”
白子南双手紧紧抓着公文包的包带,应了一声:“嗯!”他比郁天齐矮了半头多,身形也瘦了一圈。单从身形和此刻的举止来看,两人不像是老同学,倒更像是老师和学生。白子南又说道:“我开车技术还不错的。”
又一次路过枝桠横斜的石子路时,连生再次伸手拨开挡路的枝桠。
【白子南走路不看路这个毛病,是本性使然,还是因为郁天齐呢?】
“我记得你上学时走路和说话都不是这样……”连生挑了挑眉,收回的手在白子南眼前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后指向两人前方,提醒道:“看路。”
白子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问道:“从前……上学时我是什么样的?”
“像一只骄傲的大白鹅。”话刚说出口,连生便意识到这是郁天齐的记忆和情绪在作祟。他连忙打圆场:“哈哈,开玩笑的。你要是介意,我向你道歉。”
海棠花的香气似乎越发馥郁了,白子南甚至觉得有些甜腻。“没有,没有,我不介意。”他的眼睛先是亮了亮,接着又弯成了月牙,“这个比喻很贴切,我小时候好像确实是这样。”【其实现在也还是这样】白子南在心里暗暗嘀咕,又暗自庆幸今天是自己先发现了郁天齐。
白子南搓了搓手上的汗液,方向盘上甚至都印出了他的手掌印。一场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都未曾让他如此紧张过。短短20分钟的车程,却让他如坐针毡。他不知道该和郁天齐聊些什么,是聊聊这些年的经历,还是找个由头表达一下自己对郁天齐那隐秘的心思呢?
他偷偷瞄着郁天齐的侧脸,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那如刀削般利落的下颚线,以及睫毛低垂在鼻梁上投下的阴影。郁天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怎么就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呢?
一路沉默着开车来到餐厅,直到郁天齐和他一起商量着点了餐,郁天齐离开去卫生间又回到座位,还帮他拆了餐具,白子南的意识都仿佛飘在云端。既像一阵轻烟般缥缈,又好似一块千斤巨石般沉重。
2001年夏天,白子南升入初中。起初,他十分抵触去小姨任职的中学。他担心万一被同学发现,自己会陷入极为尴尬的境地。又或者自己某些方面表现不佳,老师们会不会在背后议论从小抚养他的小姨。父母的缺失,让白子南从小就比旁人心思更为敏感、沉重。
当时,刚军训完返校,年级组长因他的成绩以及对他的信任,破格让他进入学生会,周一还要在升旗仪式上代表新生发言。白子南一夜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便早早赶往学校。他想熟悉一下升旗台,熟悉即将发言的环境。
路过操场时,白子南听到咚咚声,他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直至听见球皮擦过篮网的声音。【是谁这么早来学校打球?】出于好奇,他探头朝操场篮球架区域望去。那娴熟的运球、上篮、投篮动作,在他脑海中勾勒出幻影。
自小身体瘦弱、不爱运动的白子南,十分羡慕运动神经发达的男生。或许正因如此,郁天齐身上散发的澎湃生命力,直直撞进了白子南心里。看那舒展的身形,他原以为是高年级学长,下一刻却在升旗仪式上看到郁天齐扛着国旗正步走来。耳边还能听到学生会其他干事低声议论。诸如“这真的是初一学弟吗?”“他身材也太好了吧?”“有点帅啊,老阿姨心动了。”
白子南深呼吸,平复心情,展开手中的稿纸。或许是想给人留下好印象,又或许是青春期男生的虚荣心作祟,他尽可能地站直,脖子伸得老长。
【大概演讲还算顺利吧?】白子南俯身走下台阶时,正好对上郁天齐的目光。郁天齐的眼睛如饱满的杏仁,尖尖的眼头和上扬的眼尾,皮肤泛着淡淡粉色。流畅的眼型随心情微微弯曲,白子南看着对方上扬的嘴角。【这是在和我打招呼吗?他对我的印象应该不错吧?】
白子南自小孤独,他深知自己敏感又自卑,他人的一个举动都会让他夜里难以入眠。他害怕交朋友,却又渴望交友,比如像郁天齐这样的。或许与这样的人相处,能让自己变得开朗、自信、快乐。
可白子南高估了自己,郁天齐如海城夏天的太阳,炽热而明亮。他被刺得睁不开眼,被围在郁天齐身边的人群挤得喘不过气。他偏执地想:他只想要郁天齐一个人,他承受不了那么多青春期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