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里盛着乌色汤液,入口苦得发涩,像把滚水浇在喉管壁上。
药力一散,血液便嗡嗡作鸣,信息素在腺体内暴走。
有时是冷铁,有时是灼硝,却都得被硬生生压回骨缝,因为母后正隔着屏风听他的嗓音是否依旧低沉、矜贵。
教引师傅随后捧卷而入,从帝国法典到战场布阵,自星象演算至异国语系,一日十二时辰被切成细沙般的刻度。
错一字,戒尺击掌心;走神一次,银针刺腕内穴。
他渐渐地学会在剧痛里维持肩线笔直,也学会把抽搐的眉尾藏进睫毛的阴影。
傍晚,镜官擎灯近照,检验他今日是否仍“完美无缺”——下颌角度、微笑弧度、甚至呼吸频率,皆须符合皇室图鉴。
若有半分偏差,夜里便加服一味“静息散”,令他次日醒来时,连梦中呓语都保持在低音域。
可药物只镇得住信息素的波动,镇不住胸腔里那头啃咬肋骨的兽。
偶尔在回廊转角,他会突然攥拳到骨节发白,指缝渗出昨夜未愈的血痕;那瞬间,紫眸深处翻起暗红,像雪原下喷薄的熔岩。
然而脚步声已近,他只需抬手抚平袖口金线,深吸半息,所有扭曲便被重新折叠成温文尔雅的弧度。
宫灯映在他脸上,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规矩得令人心惊。
没人知道,那副无瑕的Alpha外壳下,心跳正以一种近乎自毁的节拍,为“储君”二字敲着丧钟。
为防泄密,王后在他成人礼上献上最后一件“礼物”。
一名专为王子量身培养、绝对忠诚的贴身侍从。
澈第一次见到殿下,是在“小太阳”的成人礼。
穹顶高悬,星光被水晶穹顶折射成碎银,落在金色长发的尽头,像一柄出鞘的光剑,垂至腰际。
王子抬眸,紫水晶般的眼瞳冷而深,映出万众俯伏的倒影。
那一瞬,他仿佛被钉在原地,呼吸被无形的手掐断。
皇后在他背后俯身,指尖轻点他的肩,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从今往后,他就是你唯一的主人了。”
他跪在阶下,脊背笔直,却觉得那抹金色烧进视网膜。
其实,他患有“信息素缺乏症”。
身为优质阿尔法,却几乎释放不出、也嗅不到信息素。
父母因此弃他,皇后母族把他捡回,用药物、针剂与神经调频,把他锻造成一具“无声”的容器:
足够强大,以衬得起未来的王;
足够空白,以藏得住王最大的秘密。
他始终记得培养舱里循环播放的指令:
“你为谁而生。”
今日,答案终于站在他面前,垂眼看他,像看一把刚被献上的、尚未开刃的刀。
----日渊历442年,冬曜宫偏殿----
皇后将“成人礼”推到他面前时,年轻的王子才第一次看清那双深海色的眼睛。
少年着素黑近卫服,肩线收得极窄,像一柄未出鞘的影。
黑色的短发像被夜色一刀裁断,发梢利落,衬得颈侧线条冷冽;眸色则是极深的蓝,近看几乎吞光,像跃迁窗尽头那片无星也无声的真空。
信息素淡到近乎零,却仍透出雪线以上、未经日照的松杉冷意,带着强势的气息,一丝丝擦过王子的鼻尖。
Alpha的标识,毋庸置疑。
“他叫『澈』,”皇后微笑,“以后替你执笔,也替你持剑。”
澈单膝点地,肩背平展,声音低沉而清晰:
“殿下。”
两个字,像冰凌坠进铜盏,脆响之后不留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