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顾四娘抱琴而坐,素衣淡黛,如一朵白莲卧红波。
指尖拨弦,清声淙淙,似替主人洗尘。
沈棠倚栏,本该看琴,却看痴了谢珩——
灯影下,那人月白深衣微敞,露出一点锁骨,冷白像削玉;
眼尾含霜,唇却带笑,一身清冷立在软红十丈里,竟艳压群芳。
沈棠心口被什么撞了一下,酒未入口,已先醺然。
谢珩与四娘低声对答,语声似琴,句句暗码:
“北狄使团后日进京,驿馆已布耳目。”
“户部亏空折子,明早会递到御前。”
他余光却未离沈棠,见那人定定望着自己,烦闷霎时散了,反起了逗弄之心。
谢珩回头,目光穿过灯影与酒香,直直捉住沈棠。
他眼底浮起一点极浅的笑,像春冰乍裂:
“沈将军这样瞧我,
是嫌酒烈,还是嫌曲淡?”
沈棠喉结滚动,想说“都不是”,却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嫌你坐得太远。”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怔住,耳廓瞬间红得透明,仿佛能滴下血来。
谢珩微微挑眉,眼底那点子笑意便漾开了。他拎壶起身,衣袂擦过沈棠膝头,带来一缕冷梅香。
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呼吸可闻。谢珩低头替他斟酒,声音贴着耳廓滑进去:
“那便近一些——只是沈将军须得管好自己的手,别像七年前,喝醉了就要拔人家酒馆旗杆。”
沈棠“腾”地烧起来,连脖颈都红。
他想起那回自己确实醉得荒唐,第二日醒来,怀里抱着谢珩的狐裘,而对方只着单衣,坐在炭盆边批文书,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此刻旧事重提,他不知是羞是恼,一把夺过酒盏,仰头灌下:
“我如今酒量已非吴下阿蒙,
来,今日拼个高低!”
谢珩但笑,杯沿与他轻碰,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
“好,我奉陪。”
他抬手示意顾四娘退下。
酒过三巡,谢珩暗施小技——
左手执壶,右手广袖轻掩,袖中早藏同等瓷壶,兑的是淡蜜水。
沈棠浑然不觉,只觉对方唇瓣沾酒即红,比自己更先醉人。
他越喝越勇,眼底却渐浮水光,六年离索,一腔心火,俱在此刻燎原。
“谢子玦……”
沈棠扑在案上,指尖去勾那人玉佩,声音低而含糊,
“你可知,边关夜里风像刀……我每回枕戈,就想起太学那株海棠……”
谢珩心口被轻轻一撞,耳尖倏地染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