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银翘,想来我说过的话,在你眼里,都是放屁。”裴彧一开口,语气就横冲直撞。
许银翘暗地里撇了撇嘴,他这般不喜,她哪敢反驳。
裴彧看出了许银翘的不信任,索性拿起许银翘的一只手,亲手覆在自己胸口:“话是我说的,事也是我干下的,你若不信,也不必亲口说出来。抗拒柔然虽难,但也不是能吓住我裴彧的。”
许银翘暗道:“可你刚刚,明明看着累极了。”
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难道是装的?”
裴彧一副很坦荡的样子,许银翘看着他的眼神,心中暗悔,坏了,自己又做了个错误的猜测。
“对不住,我不该这么想你……”许银翘放柔了声音,尾音嫩得像化开的水。
“我只是……觉得若是以前的你,定不会说出这些话,就算说了,也是诳我做些我不愿意干的事情。对不住,是我想左了。”
许银翘道歉得真心实意。
但是,她没有看到,头顶上裴彧的眼中,却掀起了风暴。
以前?原来自己在她眼中,竟然是这样的人么?
回忆着许银翘诀别时陌生的眼神,裴彧内心清楚地意识到,对于许银翘来说,失忆前和失忆后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人。
失忆的他,是许银翘用一两银子买下的奴仆,二人虽时有矛盾,但许银翘并不畏惧他,也不把从前的恨迁移到他身上。
失忆前的他,在许银翘眼中,是个心机深重的男子。裴彧毫不怀疑,一旦他揭穿了真相,许银翘一定会断然离去,不给他一丝一毫回旋的余地。
因此,许银翘这么说,裴彧只能装作没听懂。
许银翘仰起脸,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挥挥手中的士兵名册:“公务繁忙,我不便再多耽搁。”
她身子一旋,裙摆如花散开,裴彧怀中顿时一空。
“对了,你是主将,可要保重身体,切莫忧思过重。”
见到裴彧蹙眉的样子,许银翘忍不住在走出营帐时提醒了一句。
裴彧忍到许银翘走后,才摸了摸鼻子,心头有些不舒服。他内心如何作想,她当真一点也不知道……
只可恨他的想法只能藏于内心,一旦透露出一丁点的真相,都能把许银翘吓走。可内心的烦闷却已经到了一个膨胀的边界,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
裴彧放下手中的案牍,准备到校场上去打一套拳。
第98章
拔营前夕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水。
许银翘熄了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得失眠。仔细听,身旁还有另一道不安静的呼吸声,一声高,一声低,间歇短促,也出自另一个失眠的人。
“你不平静。”许银翘躺着实在睡不了,发声打破这片由失眠之人组成的沉默。
屏风那一侧的韩因迟疑了一瞬,才答道:“重回战场,我心甚是惶恐。”
“为了月氏而战,是为了保卫每一位族人。韩因,我相信,每一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卫家园的战士,都有自己的一份荣耀。”许银翘道,“你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
“我并不是想当什么英雄。若不是柔然欺人太甚,将我们逼至绝境……”韩因的话语带着恨意,“银翘,说来好笑,直到现在,我才完全懂得你的意思。我们一次次的逃避,在柔然人眼中,只是忍让,是懦弱的象征。逃跑永远带不来和平,只有战争,惟有战争,才能让柔然人知道,我们月氏,不是他们盘中的餐食。”
韩因话中的悲愤,感染了许银翘的情绪。
许银翘忽然发问:“你还记得,在京城时,你与我说过的那些被高官豢养,当成菜人的月氏同胞么?”
“菜人……?”韩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古时候饥荒肆虐,民众出卖妻女,当街售卖,被出卖的人,就是菜人。”许银翘几句淡淡的言语,就勾勒出一副残忍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