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佳节,官府驰禁三日。
虽已立了春,天黑得的却早,楚月安揣着一袖子杂七杂八的礼物,赶到顾少室所说的那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时,朱雀街头的彩灯正稀稀疏疏地亮起,正是申时一刻。
一个太子,一个丞相,好巧不巧都约在了花月节当晚,顾少室倒是写明了时辰,约他申时相见,陆景辞倒是直接把地点设在了太子府,并未明说时辰。
是以,几乎是没得选择,楚月安决定先来赴顾少室的约。
……
顾丞相竟然迟到了。
楚月安一边庆幸自己没有提着食盒出来,一边不着痕迹跺了跺脚,缓解小腿酸痛,抬眼看向朝他走来的顾少室:
“上回匆忙,倒是忘了给丞相贺岁。”他朝顾少室拱拱手,脸上扬起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月安恭祝丞相新禧万福,愿新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辅弼之功,光照千秋。”
这套话顾少室这几日开年来听得不能够再多,他无可无不可点点头算是回应,脸上没什么表情,接着倾身过来拉住楚月安手腕,低声:“人多眼杂,跟我来。”
楚月安:?
你也知道这里人多,那干嘛还要把我往这里约?
他下意识被顾少室带着走,接着低头去看——顾少室右手四指轻扣在他手腕外侧,并未用很大的力道,随着步伐摆动,他宽大的墨衣袖摆下坠,掩住了两人相触的肌肤。
楚月安心脏没来由跳地有些快。
他不知道这是哪个方向,也不知道顾少室要带他去哪,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叫停,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抬头。最后思来想去,许是因为夜色降临,花灯节市集渐兴,人声吵嚷,开了口也不知顾少室能不能听到,便索性不说了吧。
七弯八绕,路人的袍角和鞋尖在视野里混成一团。等不知何时停下,眼前出现的,竟是那间他与楚暮河去年常去的馄饨小铺子。
这里远离市集,仅能隐隐约约听到西面传来小贩热情的吆喝,而此处巷内只余几盏微弱灯火,三两行人,不知哪户人家院墙之外倒着的醉汉。
“你……”楚月安有些怔神,张了张口。
顾少室神情如故,松开拉住他的手:“坐。”
说着,他主动走到摊边立着的矮桌旁,一撩衣摆,浑不在意风度地往条凳上一坐。
掌摊的是一对老年夫妻,几月前楚月安和楚暮河来的时候还是那位伯伯过来招待,婆婆在里屋忙着烧火,偶尔两人扬声互相对几句闲话,其乐融融。
今日再来,摊子却冷然一片,门前的炉子还烧着,炭火却显然缺了照料,看上去将熄不熄。顾少室侧对着那高炉,火光映在他脸上明灭起伏,他身上墨色几乎要融进夜色之中,无端显得有些荒寂。
——这大抵就是老头曾说的高处不胜寒罢?楚月安竟分神想了一瞬。
他拿舌尖抵了抵上颚,起了股退缩之意,站着未动,张口:
“上次疏忽拿发簪做抵,今日我带了别的,丞相要不要先看看?”
顾少室坐在那盯着他半晌,楚月安被他盯地都有些后背发凉,这才听他轻笑一声:
“你不过来怎么看?”
“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将军府好歹祖上军功赫赫,三小姐不会信什么鬼神之说吧?”
“还是说……”他话音一转,别有深意:“你今晚还有别的事?”
楚月安:……
恭喜你猜对了。
他窝窝囊囊在顾少室对面坐下了。
绝不是他迫于顾丞相的淫威!而是他看他花月节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瞧着也太可怜了,他大发慈悲,就当做好事陪陪孤寡老人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