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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证据的壁垒（第1页）

接下罗兰的案子，意味着妮可正式将矛头指向了王国武装力量内部根深蒂固的沉疴。她很清楚，这远比对抗奥兰多那样的贵族子弟要凶险得多。对方是手握实权、习惯了在内部规则或者说漫明没有规则下行事的中层军官，其反扑必然更加直接和猛烈。

第一步，依然是证据。

第二天，妮可让罗兰带着他小队里口齿最伶俐、也相对细心的一名同伴，再次来到宅邸。她需要更详细的信息。

来的骑士名叫凯，比罗兰稍矮一些，眼神灵活，虽然同样面带疲惫，但精神尚可。两人坐在书房里，面对妮可条理清晰的提问，开始详细叙述。

“弗格斯骑士长通常不会留下直接的书面命令，”凯说道，语气带着对上司手腕的了解，“取消休假、增加巡逻班次，大多是在晨会或者巡逻间隙口头下达。克扣津贴，则是在每月发放薪饷时，由军需官直接告知我们，理由五花八门——‘装备维护费超支’、‘团部活动摊派’、甚至有时候干脆就是‘临时征用’。”

“没有记录，没有签字。”罗兰补充道，拳头紧握，“我们质疑过，但军需官说，这是骑士长的意思，有意见去找骑士长。可我们去找骑士长，结果你们也知道了。”

典型的利用信息不对称和权力层级进行压榨。不留证据，让你无处说理。

“那你们自己，有没有记录？”妮可追问，“比如，你们自己排的班次表？或者，每次发了多少津贴，实际应该发多少，你们有没有私下记过账？”

罗兰和凯对视一眼，凯的眼睛亮了一下：“班次表……我们小队内部确实有个轮流值守的排班记录，是我们自己画的，方便交接。虽然弗格斯骑士长经常打乱，但大致轮换和缺勤的日子，上面都有！至于津贴……我有个小本子！”他有些激动地从贴身皮甲里掏出一个边缘磨损严重、用油布小心包裹的小册子，“每次该发多少，实发多少，差了多少，我都偷偷记下来了！就怕时间久了，自己都记不清！”

“太好了！”妮可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这些底层士兵的自保手段，在关键时刻成为了刺向不公的利器。“把这些记录给我，我需要仔细研究。另外，你们小队，除了你们二位，还有其他愿意站出来作证的人吗？”

“有！”罗兰肯定地回答，“我们小队算上我一共十二人，除了两个是弗格斯安插进来的眼线，其他九个人，都受够了！只要妮可小姐您有办法，我们都愿意作证！”

有了内部排班记录和凯的私人账本，加上多名人证，证据链的基础就有了。但还不够牢固，尤其是针对弗格斯骑士长个人责任的直接证据。

妮可深知，直接去骑士团索要官方记录，无异于与虎谋皮，肯定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罗兰等人立刻遭到报复。

必须迂回。

她想到了一个方向——那个被罗兰提到的，弗格斯骑士长经常挥霍的“金冠鹿”酒馆。

“罗兰，凯，你们知不知道，‘金冠鹿’酒馆的消费水平如何？”妮可问道。

罗兰和凯都愣了一下，凯反应更快些，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金冠鹿’？那是内城区的销金窟！我们这种普通见习骑士，一年的津贴加起来，恐怕也不够在那里吃几顿像样的宴席！弗格斯骑士长和他那几个亲信，可是那里的常客，每次去都点最贵的酒，听说还经常……叫一些昂贵的陪酒女郎。”

消费水平与合法收入严重不符。这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可以质疑其巨额消费的资金来源。虽然无法直接证明他克扣了津贴，但足以在仲裁庭上引发合理怀疑，动摇其信誉。

“好。”妮可心中有数了，“接下来，我们需要做几件事。”

“第一，罗兰，你和小队的其他人，继续正常执行任务，不要流露出任何异常，尤其要稳住弗格斯安插的那两个人。暂时不要再与弗格斯发生正面冲突。”

“第二，凯，你的账本和排班记录留在我这里，我需要将它们整理成更清晰、更具说服力的形式。”

“第三，”她看向二人，语气严肃，“关于‘金冠鹿’酒馆的情况，你们能否找到愿意作证的酒保或者侍者？不需要他们直接指证弗格斯，只需要证明弗格斯确实是那里的常客，并且消费奢靡即可。”

罗兰和凯面露难色。让酒馆的人出面作证指控一个骑士长，这难度太大了，对方未必敢，也未必愿意。

“我知道这很难，”妮可理解他们的顾虑，“不一定强求。我们可以先尝试其他方法获取相关信息，比如……观察记录。”她暗示道，“如果你们有机会，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记录下弗格斯前往‘金冠鹿’的频率和时间点。这些信息，有时比人证更有用。”

她这是在教他们如何进行基础的调查取证。罗兰和凯似懂非懂，但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送走两人后，妮可看着凯留下的那本密密麻麻、充满怨气的小账本和那张画得歪歪扭扭的排班表，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激昂。

这些粗糙的记录，承载着底层士兵的辛酸与不公，也将成为了她向一个庞大系统潜规则发起挑战的号角。

她拿起那支魔法羽毛笔，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她开始伏案工作，将凯的账本重新誊抄、分类、计算，将模糊的排班表转化为清晰的出勤与缺勤对比图表。她要让这些散乱的证据，在仲裁庭上变成无法辩驳的清晰明了的数据指控。

同时，一个更庞大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仅仅打赢罗兰小队的官司，或许能解决他们的问题，但无法撼动“所有骑士团都这么干”的系统性顽疾。她需要让这个案子的影响力最大化，需要让更多的“罗兰”和“凯”看到希望，甚至……需要引起更高层的注意。

这不仅仅是一场劳资仲裁，更是一场舆论战，同时也是法理规则理念的普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书房里的灯光却亮至深夜。妮可知道，她正在编织的，不仅仅是一张针对弗格斯骑士长的证据网，更是一张旨在撬动整个王国军队管理痼疾的杠杆。

而支点，就是那看似微不足道，却坚不可摧的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