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悠悠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那种感觉熟悉得令人厌恶,像是连续熬了三个大通宵后,又被强行灌下了一整瓶劣质威士忌——灵魂仿佛被抽离,在虚空中漂浮了片刻,再被猛地塞进一个完全不匹配的容器里。
她最后一个清晰的记忆,是眼前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出的、在深夜里过于刺眼的白光,以及文档上密密麻麻、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仲裁案卷。心脏那一瞬间的紧缩和窒息感,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攥住……然后,就是一片虚无。
所以,这里是地狱,还是天堂?抑或是……医院的病房?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医院纯白天花板,也不是公司那盏她看了无数个夜晚的LED顶灯。那是由深色、带着繁复雕花的木质横梁构成的穹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了陈旧木料、某种不知名香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霉味的奇特气息。
这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一个地方。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光明神保佑!感谢诸神!”
一个带着哭腔的、清脆女声在耳边响起,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惊喜。
杜悠悠下意识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聚焦。床边,跪坐着一个穿着亚麻色朴素长裙、围着白色围裙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年纪,棕色的头发梳成两个麻花辫,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
女仆?COSPLAY?妮可的大脑因为混乱和疼痛,运转得十分迟缓。
“水……”她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女仆立刻手忙脚乱地跑到一旁的木制圆桌前,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扶起杜悠悠,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微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借着这个姿势,杜悠悠迅速环视四周。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卧室,家具是厚重的深色实木风格,带着明显的欧式古典气息,但细节处又有些不同。墙壁上挂着描绘狩猎场景的壁毯,色彩已有些黯淡。窗户是拱形的,镶嵌着不大透明的彩色玻璃,透进来的光线被切割成斑驳的色块,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一切都透着一种陌生的、古老的气息。
“我……怎么了?”杜悠悠试探着问,声音依旧虚弱,但大脑已经开始本能地高速运转——收集信息,分析现状。
女仆,也就是露珠,听到问话,眼圈又红了。“小姐,您……您不记得了吗?在中心广场,奥兰多少爷他……他当众……”她似乎难以启齿,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哽咽,“您当时就晕过去了,是路过的商人好心把您送回来的。您已经昏睡了大半天了。”
奥兰多……中心广场……当众……
这几个关键词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记忆的锁孔,强行拧开。一股不属于她的、汹涌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进了杜悠悠的脑海。
剧烈的排斥感和眩晕让她再次闭上了眼睛,额角渗出冷汗。
她看到了——一个穿着华丽锦袍、金发耀眼、面容英俊却带着毫不掩饰傲慢的年轻男子。他站在一个高台上,阳光下,他胸前的魔法师徽章闪闪发光。他的身边,依偎着一个穿着粉色长裙、容貌娇美、眼神中带着得意与怜悯的女子。
然后,是他清晰而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空,也回荡在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里:
“……妮可小姐,无论家世、才能还是品行,你都无法与莉娜相提并论。这桩由长辈订下的婚约,于我而言是一种束缚与羞辱。今日,在诸位的见证下,我,奥兰多·辉星,正式解除与你的婚约!从此,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台下,是围观人群的哗然、窃窃私语,以及毫不掩饰的嘲笑和指指点点。
而被注视的中心——那个叫做“妮可”的、穿着旧式裙装的瘦弱少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巨大的羞辱和绝望淹没了她,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最终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