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裁决的日子,仿佛被拉长的橡皮筋,每一刻都充满了焦灼的张力。王都的舆论在经过妮可那番“基石之言”的洗礼后,明显倒向了她这一边。“规则”、“契约精神”、“文明基石”这些词汇,频繁地出现在街头巷尾的讨论中,甚至连酒馆里的吟游诗人,都开始编唱赞扬“守信践诺”的新歌谣,隐隐将奥兰多作为反面典型。
辉星家族试图动用影响力施压,但马修法官的刚正不阿在王都是出了名的,加之舆论的密切关注,使得他们投鼠忌器,动作不敢太大。那种庞大的、无形的压力,反而更多地施加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在休庭数日后,仲裁所再次开庭的通知送达了双方。这一次,前来旁听的人比首次开庭时更多,连走廊里都站满了人。空气中弥漫激动与紧张,他们或许将要见证历史。
妮可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深蓝色长裙,带着露珠和老约翰,准时出现在原告席。她神色平静,目光沉稳,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决定她命运的时刻,而只是一个必经的程序。那支魔法羽毛笔被她贴身收着,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她保持着绝对的理性。
被告席上,奥兰多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显然这几日备受煎熬。他身边的斯通律师紧抿着唇,表情严肃,但眼神深处已难掩颓势。莉娜这次没有坐在他身边,不知是避嫌还是其他原因。
当马修法官身着黑色法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仲裁席时,整个仲裁庭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马修法官环视全场,目光在妮可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带着欣赏、决断,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他清了清嗓子,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响起:
“经本庭审理查明,并就相关事实与法律适用进行充分评议后,现对妮可·杜·博瓦诉奥兰多·辉星婚约契约纠纷及附属名誉损害索赔一案,宣判如下——”
他拿起一份厚重的羊皮纸判决书,开始宣读。前半部分,是枯燥但必要的事实认定和法律条款引用。当念到核心部分时,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和清晰:
“……本院认为,婚约作为由双方家族郑重订立、并经合法程序见证之约定,其本质具备人身关系契约之属性,应受王国律法关于契约诚信原则之保护。被告奥兰多·辉星,在未与原告进行任何事前协商,且无证据证明存在法定或约定之免责事由的情况下,单方面于公开场合宣布解除婚约,其行为已构成实质性违约。”
“砰!”奥兰多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马修法官没有停顿,继续宣读:“该违约行为,选择于人群聚集之广场进行,方式公开,并伴有对原告品行不当评价之言论,客观上造成了原告社会评价之降低与人格尊严之侵害,构成对原告名誉权之损害。同时,该行为确给原告造成显著之精神痛苦,有其昏厥及后续调养之事实为证。”
斯通律师闭上了眼睛,知道大势已去。
“综上,依据《辉月王国通用律法》第三卷第七章之诚信原则、第九卷关于名誉保护之相关规定,以及……考虑到契约关系中所蕴含之合理预期利益……”
当“预期利益损失”这个词从马修法官口中清晰吐出时,妮可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亮光。她提出的这个概念,被采纳了!这不仅意味着她将获得更多赔偿,更意味着一种全新的、更具前瞻性的法律观念,首次通过权威判决得到了确认!
马修法官似乎也刻意在这个词上稍有停顿,仿佛在强调其不同寻常的意义,然后才继续:
“……经本庭合议,判决如下:”
“一、确认被告奥兰多·辉星单方面解除婚约之行为构成违约。”
“二、被告奥兰多·辉星,及其所属辉星家族,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向原告妮可支付如下款项:”
“1。直接财产损失赔偿,计金币五百枚。”
“2。名誉损害抚慰金,计金币一万枚。”
“3。精神损害抚慰金,计金币一万枚。”
“4。基于婚约解除所致原告预期利益之损失,计金币五万九千五百枚。”
“以上各项合计,金币八万枚。”
“三、本案仲裁费用,由被告方承担。”
“八万金币!!”
当这个数字最终从马修法官口中吐出时,整个仲裁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
“轰——!!”
巨大的哗然声如同海啸般掀起,几乎要冲垮仲裁庭的穹顶!人们震惊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互相确认着自己听到的数字。
八万金币!这是一个足以让一个落魄小贵族瞬间跻身富裕阶层,足以支撑一个中等规模商会数年运营的巨额财富!这不仅仅是赔偿,这更像是一种惩罚,一种对践踏规则行为的严厉制裁!
奥兰多·辉星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从苍白变为死灰,又因极致的羞辱和愤怒涌上病态的潮红。他死死地盯着马修法官,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八万金币!即使对辉星家族,这也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更重要的是,这代表着辉星家族在王都,乃至整个王国面前,被狠狠地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站在听众席角落的莉娜,原本还带着一丝侥幸,此刻也是花容失色,用手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慌。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妮可不仅赢了,还赢得如此……惊天动地!
露珠激动地紧紧抓住了妮可的手臂,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老约翰更是老泪纵横,喃喃着:“赢了……小姐赢了……老天开眼啊……”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妮可,在听到“八万金币”和“预期利益损失”被采纳的瞬间,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微微松弛了一些。但她脸上依旧没有露出狂喜,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赢了。
用规则,赢了。
马修法官重重敲下法槌,压制住现场的喧哗,沉声宣布:“判决书将在稍后送达双方。如不服本判决,可于收到判决书之日起十五日内,向王国高等仲裁院提起上诉。现在,闭庭!”
法槌声落,标志着这场轰动王都的仲裁案,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绝非终点。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