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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恩如水冷暖自知（第1页）

苏培盛壶底的“慎”字与端妃“莫沾不净”的提醒，如同两道冰冷的符咒，让安陵容在整个年节期间都绷紧了心弦。她深居简出，非必要绝不踏出延禧宫半步，连往长春宫送新调的香囊，都只让宝鹃按例送去，自己绝不亲自前往，以免落人口实。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元宵佳节的前一日，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恩旨，降临延禧宫——皇帝翻了安陵容的牌子，宣她今夜养心殿伴驾。

消息传来，莫说六宫哗然，便是安陵容自己，也怔愣了片刻。年节期间，皇帝多是宿在皇后、华妃处，或是召幸几位家世显赫、位份较高的妃嫔，她这样一个无宠无势、前不久才“病”了一场的小小答应，何德何能，竟在此时被想了起来？

是因她之前“兢兢业业”打理香料采买？还是因端妃那层关系？抑或是……皇帝觉得她这枚棋子，到了该用的时候？

无论原因为何，这突如其来的“恩宠”都绝非好事。尤其是在苏培盛刚刚警示过之后。这更像是将她架在火上烤，成为众矢之的。

“小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宝鹃喜形于色，忙不迭地就要去准备承恩车事宜。

“且慢。”安陵容按住她的手，神色平静无波，“替我梳妆，依旧是从前那般素净即可，不必过分打扮。”

宝鹃不解：“小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正因难得，才需谨慎。”安陵容打断她，目光幽深，“去吧，按我说的做。”

夜幕降临，承恩车再次载着安陵容，驶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力与危险的养心殿。与第一次的懵懂和第二次的刻意沉睡不同，这一次，她的心冷静得如同浸在冰水里。

殿内温暖如春，龙涎香的气息依旧浓郁。胤禛并未在批阅奏折，而是坐在暖炕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和田玉镇纸。见安陵容进来行礼，他抬了抬手，语气平淡：“起来吧。”

“谢皇上。”安陵容起身，垂首侍立一旁，姿态恭谨柔顺，与平日并无二致。

胤禛打量着她，依旧是那身半旧的浅碧色宫装，脂粉未施，发间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迎合圣心的媚态。他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又有些莫名的……安心。

“朕听闻，你前些时日病了？”他随口问道，目光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

“回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劳皇上挂心，已然大好了。”安陵容低声回道。

“嗯。”胤禛放下镇纸，端起手边的茶盏，“年节下，宫中事务繁杂，你负责香料采买，可还顺手？”

“托皇上洪福，内务府诸位管事尽心竭力，一切皆按旧例办理，并无阻滞。”

一问一答，皆是规矩刻板，毫无情趣可言。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安陵容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带着审视与探究。

良久，胤禛才淡淡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安陵容心中一跳，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怯怯模样：“臣妾愚钝，不知皇上何意……”

胤禛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朕赏你《香乘》与香料，是让你精进技艺，造福六宫，你倒好，竟拿来做了挡箭牌，在自个儿宫里熏得满室生香，倒叫太医去验看？”

安陵容背脊瞬间沁出冷汗！他果然知道了！知道她借太医验香震慑钱主事之事！皇帝的眼线，无处不在！

她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皇上明鉴！臣妾……臣妾并非有意妄用御赐之物！只是……只是当时病中昏沉，又心系祭祀香料安危，唯恐有负圣恩，才出此下策……臣妾知罪，求皇上责罚！”她将头磕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

胤禛看着她伏在地上的单薄身影，沉默了片刻。他自然知道她那些小伎俩是为了自保，甚至某种程度上，是他乐见其成的——一个懂得借势、知道如何在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保护自己的妃嫔，比一个一味愚钝或一味张扬的，更有意思，也……更有用。

“起来吧。”他的语气缓和了些，“朕并未说要怪你。懂得借势，亦是本事。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需知分寸，过犹不及。”

“臣妾谨记皇上教诲！”安陵容这才“惊魂未定”地起身，眼圈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胤禛看着她那副样子，心头那点因被“利用”而产生的不悦也散了些，反倒觉得她这般小心翼翼，有些……可怜又可笑。

“罢了。”他挥挥手，“今日叫你来，是朕得了一匣子南海珍珠，光泽尚可，赏你拿去做些首饰吧。年节下，也该鲜亮些。”

苏培盛立刻捧上一个锦盒。

安陵容再次谢恩。她知道，这珍珠既是赏赐，也是安抚，更是警告——他能给她，也能收回。恩宠如水，冷暖瞬息万变。

这一夜，安陵容依旧未曾侍寝。皇帝以她“病体初愈”为由，只让她在偏殿歇下。

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安陵容毫无睡意。皇帝今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她脑中反复回放。他知晓她的一切小动作，却并未点破，反而给了赏赐，这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更深的掌控。

君恩如水，深不可测。

她这条本想躺平的咸鱼，如今已被这汹涌的暗流，彻底卷入了深水区。

接下来，是沉溺，还是……学会在这深水中，游刃有余？

她闭上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

或许，是时候重新审视，自己这“咸鱼”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