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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为饵各怀鬼胎（第1页）

安陵容欲将御赐贡香“蔷薇露”制成胭脂分赠六宫的消息，如同一阵风，吹皱了后宫这潭深水。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延禧宫这小小的东配殿，等着看这场“暴殄天物”的笑话，或是揣测这看似笨拙举动背后的深意。

碎玉轩的表态，无疑给安陵容的计划加上了一层无形的护身符。甄嬛不仅“参详”，更派了身边得力且懂些药理的槿汐偶尔过来帮衬，这在外人看来，便是莞贵人默许乃至支持此事。一些原本想借此生事的人，也不得不暂时按捺下来。

安陵容乐得借势。她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唯有拉上甄嬛这面大旗，才能让这“自保之策”顺利进行下去。

制作胭脂的工程，就在东配殿那间小小的起居室内开始了。安陵容并未避讳旁人，甚至有意让宝鹃将所需的器皿、大量的初露花水等物，大大方方地从内务府领来，摆在了明面上。

过程确实如她所言，极其繁琐笨拙。需将那一小瓶珍贵的蔷薇露，以特定比例，分次、缓慢地兑入反复蒸馏提纯的玫瑰、茉莉等花水中，每一次融合都需静置沉淀，再取上清液继续下一步，如此反复，极耗时间与耐心。任何一步急躁，都可能前功尽弃，使得香气混杂或功效大减。

安陵容便整日埋首于这些瓶瓶罐罐之间，神情专注，动作却故意显得生疏甚至笨拙，偶尔还会“不小心”打翻一小杯稀释中的花露，引得宝鹃心疼不已。她将一個“有心报效皇恩、无奈能力有限”的笨拙宫妃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这日，齐妃领着宫女路过延禧宫，听闻里面动静，便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哟，安答应，还真捣鼓上了？”齐妃捏着帕子，看着桌上那些器皿，撇了撇嘴，“要我说啊，皇上赏你的好东西，你就该自己留着慢慢用，做成这劳什子胭脂分给大家，能顶什么用？真是白白糟蹋了！”

安陵容连忙起身行礼，手上还沾着些粉色的花汁，显得颇为狼狈。她怯怯道：“齐妃娘娘教训的是……只是臣妾愚笨，实在不懂香道，想着……想着制成胭脂，好歹是女子常用之物，也不算完全辜负了圣恩……”

齐妃哼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散发着清甜馥郁气息的半成品胭脂膏吸引。那颜色粉嫩润泽，香气也比寻常胭脂高雅持久得多。她虽嘴上不屑，心里却也有些意动，最终只丢下一句“你呀，就是个没福气的”，便扭着腰走了。

安陵容垂眸，掩去眼底一丝了然。齐妃此人，心思浅薄，最易拿捏。

又过了几日，胭脂即将制成。安陵容特意选在一个众妃嫔给皇后请安后的时辰，带着第一批装在小巧瓷盒中的成品，前往碎玉轩，美其名曰“请莞姐姐先瞧瞧成色”。

行至御花园一处回廊，恰遇华妃扶着颂芝的手，仪态万方地走来。华妃凤眸扫过安陵容手中捧着的锦盒，嘴角噙着一丝讥诮的冷笑。

“安答应如今倒是忙得很，听说你那胭脂，快成了？”华妃语气慵懒，带着天然的压迫感。

安陵容屏息凝神，恭敬回道：“回华妃娘娘，只是……只是勉强成型，不敢说‘成’了。臣妾手艺粗陋，只怕污了娘娘的眼。”

华妃走近两步，那浓郁霸道的香气瞬间笼罩了安陵容。她并未看那胭脂，反而目光锐利地盯着安陵容低垂的头顶，慢悠悠地道：“本宫倒不知，安答应还有这般巧思。只是，这后宫里的东西，好不好用倒在其次，要紧的是，来路正不正，心思纯不纯。你可明白？”

这话已是十足的警告。安陵容心中一凛，面上却愈发惶恐：“娘娘教诲的是，臣妾……臣妾只是感念皇恩，不敢有丝毫杂念……”

华妃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依旧是那副不成器的鹌鹑样，终究觉得无趣，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安陵容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那环佩叮当声远去，才缓缓直起身。华妃的警惕，在她意料之中。这位娘娘独占圣心，对任何可能分宠的苗头都极为敏感，即便这苗头看似微不足道。

她捧着胭脂，继续走向碎玉轩。心中暗忖：齐妃代表了大部分看热闹、占便宜的心态；华妃代表了高位妃嫔的警惕与不屑；那么，皇后那边……

到了碎玉轩，甄嬛拿起一盒胭脂，细细嗅闻，又用指尖沾了一点在手背试色，眼中掠过一丝赞赏：“妹妹好巧的手艺。这胭脂香气清雅，色泽自然，润而不腻，比内务府送来的强上许多。”

安陵容赧然道：“姐姐过奖了，全是仗着那蔷薇露本就是极品，妹妹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费了些笨功夫罢了。”

甄嬛笑了笑，放下胭脂，状似无意地道：“昨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还问起此事，说是难为你有这份心，惦念着六宫姐妹。”

安陵容心中一动。皇后过问了？而且听这语气，竟是赞许？

她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只是尽一点微末心意，不敢当娘娘如此夸赞。”

从碎玉轩出来，安陵容心思微沉。皇后的态度，比华妃的警告更让她警惕。华妃的厌恶摆在明处，而皇后的“赞许”，却像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她这般大张旗鼓地“分赠六宫”，博取了“贤德”之名，无形中是否碍了皇后的眼？皇后最擅长的，便是将一切潜在威胁，要么收归己用，要么……彻底清除。

这胭脂，送出去，是福是祸，恐怕难料。

第一批胭脂，在安陵容“忐忑不安”的心情中，率先送给了碎玉轩、咸福宫（沈眉庄处），以及几位平日还算和睦的低位妃嫔。收到的人，反应各异，有真心喜欢的，也有表面客气、背后不屑的。

但这带着御赐贡香光环的胭脂，终究还是悄然在后宫流行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私下议论，说安答应手巧，制的胭脂别有一番风味。

这日黄昏，安陵容正看着宝鹃登记下一批准备赠送的名单，一个小宫女悄悄送来一个不起眼的香囊。

“小主，这是奴婢同乡托奴婢转交的，说是……多谢小主日前送的驱蚊香囊，很是有效，特此回礼。”

安陵容接过，那香囊针脚细密，与宫中制式不同。她捏了捏，里面除了寻常香料，似乎还有一小块硬物。

待人走后，她拆开香囊，倒出里面的东西——除了艾草丁香，还有一枚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的……深褐色植物碎屑。

与那日在御花园月季丛下，被她用香丸盖住的碎屑，一模一样。

安陵容的指尖，瞬间冰凉。

胭脂为饵，钓上来的，不只是人情世故，还有……鬼蜮伎俩。

这后宫，从来就不肯让她真正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