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狸惊讶地微微启唇,饱满的唇肉更是挤在他掌心之中,仿佛这世上最柔软之物,但无论她再怎么折腾,说话还是唱歌,詹景行都没有反应了。
她跨过夫君睡在里侧,为他掖好被角,有些忐忑不安。
明天总是未知的,在青楼是,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同。她不能这般毫无缘由地害怕。
她蜷缩药房角落,就像一只无所皈依的狸奴,没有人看见,更没有人在意,所以总想哗众取宠,和旁人处好关系。
她时常问:“如果能离开,你想去哪?”
那红倌人吐出一口烟,雾气朦胧了她艳极的容颜,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指尖,划过詹狸小小的脸颊,随后倦怠地闭上眼。
“我们啊,早把这身筋骨血肉,都当给了这吃人的地方,才换来一口续命的残羹冷炙。”
“所以,你何故瞻前顾后?我们的生活、脊梁已低入了泥泞里,谁来都能踩一脚。就算尝试后再落拓,也比现在的境况好。小狸子,世上哪有什么远走高飞,鸡就是鸡,它永远不能成为凤凰。就算飞上天,它只会被自己的分量坠死,摔回地上,变成一摊连狗都不啃的烂肉。”
詹狸猝不及防被烟雾呛了一口,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子,浑身都冷得发颤,看向枕侧的夫君,他面容总是这般平静,仿佛世上再大的波澜都无法在这一隅翻风起雨,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夫君你说,凤凰和山鸡真是天注定的吗?”
屋外适时响起一声鸡鸣,詹狸跨过詹景行,坐在床边穿鞋袜,披散的青丝似乎被风拂乱了,回眸,他依然平和地躺在那里。
詹狸对他浅笑:“我什么也没说,对吧?夫君,早啊。”
她走出房门,陈氏在院子角落煮一家人的吃食,地下挖坑即是灶,周围用泥土或石块堆成火塘,锅架在上边。
“娘,我来吧。”
“不用,家里人少,煮个粥我老婆子还是能做的。待会儿要下秧,你去找你嫂子取取经。”
“好。”
詹狸去找孙嫂,阿爷和大伯哥已经穿戴好了,瞧见人走过来,阿爷把一顶草帽盖在狸狸头上,尺寸大小正合适,一看就是才编的。
孙嫂和周大郎一唱一和:“按一拳宽将秧苗插入泥中,一定要立起来。”
“要快插浅插,既不能插得慢了,也不能弄得深了。”
周父:“不然不是长得慢,就是长不成。”
“快来吃!日头没起呢,赶早吃完好干活,狸狸,待会儿娘教你。”陈氏总觉得这一大家子人磨磨唧唧。
早饭要赶在日头前吃完,才好下秧。陈氏把五只粗瓷碗摆在灶台边,碗里盛着稠厚的粟米粥,中间放着一小碟腌萝卜干。
阿爷人粗犷,就蹲在门槛边的青石板上,背靠土墙,手里端着碗,用筷子夹萝卜干,稀里呼噜地喝着粥。
陈氏则是坐在矮凳上,把碗递给詹狸。
詹狸接了碗,顺手拉过旁边的木墩子,让孙嫂坐:“嫂嫂也吃。”
“好,鸡回来再喂。”
孙嫂坐下,大郎也蹲在她旁边喝粥,满院的晨光里,粗瓷碗碰撞的轻响混着交谈声,真像一家人。
可惜夫君不在。
詹狸咬着萝卜干,反复品味这点咸。
天刚蒙蒙亮,水田已经腾起薄雾,阿爷蹲在田埂上,手里攥着根竹棍,时不时往水田里戳两下。前几日刚耙好的田,得再确认泥层平不平,水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