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郎中裹着件洗得发灰的青布长衫,瞧见詹狸,上下左右打量她,简直想把她的皮剥了看骨头。
陈氏都要发飙了,他才道:“这位娘子面相不错。”
这郎中一股江湖感,真的靠谱吗?
詹狸嗅到他身上有“百搭药引”的甜香,晒干的甘草与陈皮是大部分药铺的底味,觉得可以一试。
他胡子白得晃眼,根根分明像浸了雪,二话不说就给人诊脉,面部表情可以说得上浮夸,先眉头紧蹙,又舒展,最后显出一丝兴奋。
“怎么样,大夫?我、我儿怎么样?”陈氏按耐不住开口。
他故弄玄虚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像瞧詹狸那样瞧詹景行:“此子断不可留啊!”
听到这话,陈氏扑通一下,往后跌坐在地,要不是被阿爷抓住了,还要摔得更狠。
“麻烦您给个准话!”周大郎见老者这副模样,又担心陈氏,不由得有些急躁。
詹狸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白了脸,看上去可怜得紧,跟一个还没出嫁就成了寡妇的闺女没什么两样,几乎两腿一蹬要晕倒了。
“我还没说完呢,急什么,把他掌心摊开。”
詹狸颤着手,一根一根手指拨开,偏偏感到一股对抗的力,恼得拍了自己大腿一下,才露出他的掌纹。
大夫竟看起手相来了,所谓望闻问切,还包含这种内容吗?
郎中的白须簌簌抖动,他俯身凑近詹景行摊开的掌心,指尖顺着那几条纹路缓缓游走,嘴里啧啧有声:“哎?你们看这条玉柱纹,起自坎宫,直贯离位,本是青云直上之相!再看这天纹,虽中途有断,却得人纹辅弼……妙啊,妙啊!”
连阿爷也急了:“啥意思啊!”
“坏就坏在这里!瞧见没有?此处一道恶煞横切而入,硬生生在这通天路上劈出一道深坎!此乃断魂关!”
“…断、断魂关?”孙嫂上气不接下气,难以呼吸。
他环视屋内面无血色的众人,语气变得极其凝重:“你们冲喜还算及时,保住了他的魂魄,但此坎并没有这么简单,其关乎生死,更牵连家运!若能凭借自身气运或贵人扶持,可一举跨过——”
詹狸松了一口气,她太害怕被抛下,听了这么多,就想知道她嫁进来到底有没有用处。
大夫声音扬起,手指向上一挑,仿佛要挑开屋顶,直指苍穹:“他未来将如蛟龙得水、猛虎归山,此前所有困顿,皆成磨砺;功名利禄,唾手可得;步步高升,位极人臣亦非不可能。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陈氏听到这番话才缓过来一点,还没来得及站起身,这大夫话锋一转,方才那点激昂瞬间消失殆尽。
“可若是跨不过去……嘿嘿!”
“笑甚!”詹狸跺脚。
“那他这口残存的生气,被你们拖着,非但不能好转,反会化作蚀骨阴风,首先拖垮的,就是身边至亲之人!他会吸尽你们的运势,耗干你们的精血,让你们家宅不宁,灾祸连连!最终……全家都要被他拖入泥沼深渊,永世不得翻身!记住,是永世不得翻身!”
陈氏这下是真昏过去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阿爷怀中,以泪洗面。
“是一飞冲天,还是共堕无间,就看此坎……过得,过不得了。”
他最后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轻飘飘地落在了詹狸煞白的小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