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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铁民 最后的工人(第1页)

一·火红的时代

兰河城在八十年代的天,总带着一种刚铸出来的亮。灰黄的天空下,是工厂的烟囱,一根接一根,像战士列队。轰鸣声从清晨响到夜里,那声音贯穿了整座城,也贯穿了赵铁民的一生。

那时的兰河,是“西部的希望”。中央决策“三线建设”,一批又一批军工厂迁到这里,带来技术、干部、专家,还有梦想。赵铁民就是那批“建设者”中最普通的一个。

他1958年生在甘陇交界的山村,父亲是退伍军人,母亲在生产队里种地。家穷,没书念,他十五岁进了县技校,学机修。那年正逢国家号召“青年上山下乡、支援边防建设”,他报名去了兰河三线厂,当时叫“国营第三机械制造厂”。

刚到厂那天,厂区还在建。荒滩上竖着几座水泥骨架,风里全是尘。他和几百个青年工人一样,在工地上支帐篷,睡稻草,喝苦水。可他们都觉得热血。有人在饭桌上拍胸脯说:“我们这是保家卫国的厂!”

赵铁民点头,心里也是骄傲。

厂子分成几个大车间:铸造、总装、精修、测试。赵铁民被分到总装。刚开始干得笨,常被师傅骂,可他肯学。冬天零下二十度,他照样钻到机器底下,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

那时候的口号是:“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军工线!”赵铁民把这话写在床头。

1983年,厂子接了国家重点项目,为部队造零部件。那年他被评为“厂劳动模范”。厂长在大会上点名表扬:“赵铁民同志,工作认真,不怕苦,代表了我们工人阶级的光荣传统。”

会后,车间女工李春兰给他递了瓶汽水。他记得她那天穿白衬衫,袖口挽起,笑得眼角弯弯。那一笑,照亮了他一辈子。

他们在厂的舞会上跳了一次舞,从此走到一起。婚礼就在职工食堂办的。那时候的职工食堂有四口大锅,热气腾腾,香味弥漫,厂领导亲自敬酒。赵铁民喝多了,站在桌上喊:“咱工人有出息,兰河的明天靠我们干出来!”

掌声雷动。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成了“国家的人”。

婚后,他们分到一间18平方米的宿舍。屋虽小,却温暖。春兰管档案,工资比他高几块。两人合起来月薪八十多,还能攒点。厂里每年发肉票、布票,逢节还有糖和毛巾。赵铁民常说:“咱工人吃国家饭,这辈子不愁。”

1987年,儿子赵建国出生。那天正赶上厂子试车成功,全厂放鞭炮。赵铁民抱着孩子,笑着说:“咱家有两个建国的功臣,一个是厂,一个是娃。”

他那时真信,这一切会永远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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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春,厂区修了新宿舍,电影院和澡堂也开放。厂工会组织“青年歌咏比赛”,赵铁民唱《咱们工人有力量》。

那天他唱得热泪盈眶。台下的工友都起立合唱,几百人嗓子震得天花板都在颤。

那是他们共同的信仰:劳动创造世界。

厂里人常说:“咱是国家的螺丝钉。”

赵铁民笑着回答:“螺丝钉虽小,掉了国家都得响。”

他们真的信。他们信国家、信工厂、信未来。

那是一种未经怀疑的信仰,一种以劳动为荣的精神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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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初,兰河城外的高速路通车。新闻里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赵铁民听到广播,心潮澎湃。他以为那风会吹得厂子更红火。可谁也没料到,那阵风会先吹走他们的饭碗。

厂子产品滞销,机器陈旧。外面私营厂兴起,能用更便宜的材料造同样的东西。厂里的计划产量一再削减。

赵铁民那年升为班组长,常被叫去开会。会上总是那几个词:“改革”“自主经营”“市场适应”。他听不太懂,只记得厂长说:“要自负盈亏。”

下班后,食堂的饭变差了。早先的红烧肉换成了白菜炖粉条。年终奖金也没了。有人开始私下议论:“要完。”

赵铁民不信。

他说:“国家不会让咱死。”

他不知道,那时候国家已经在推行“厂长负责制”和“国企改制试点”。兰河三机厂,被列入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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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厂区贴出一张告示:

“经上级批准,三机厂实行股份合作制,工人可自愿入股。”

车间炸开了锅。有人兴奋:“这不就是咱当老板?”

也有人摇头:“这叫让咱自负。”

赵铁民那天拿着告示,看了半天,心里发怵。他问书记:“那咱还算国家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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