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国摇下窗,对我说:“你看,他们买的不只是房子,是梦。梦也分期付款。”
十分钟变成半小时。那人出来时脸色灰白,嘴里嘀咕:“政策又变了,贷款批不下来。”
“那客户呢?”
“走了。走了好。”他苦笑,“其实我也不想卖。我以前是工程师,后来厂子倒了,才来卖房。每次喊‘家在未来’,我都觉得嘴里有灰。”
他上车后,盯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楼群:“你说这城市,还能盖多少层?”
“盖到天上去吧。”韩建国说。
“那天塌了怎么办?”
“那就都平了。”
车行至桥上,远处的楼影像浮在空气里的泡沫,光一闪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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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城中村:维修工与告白
三点半,热浪在地面上颤动。韩建国接到一个“修水管”的单。一个身材瘦小的维修工背着工具包上车,满身泥水。
“师傅,麻烦去兰铁小区。”
“那边老房子多,水管难修吧?”
“难是难,不过我喜欢那儿。有个老太太,每次见我都给我煮面。”
“她是谁?”
“我小学老师。”他笑,“我小时候偷过她的粉笔,现在每次去,她都说‘你这孩子手还脏’。”
车过老巷,墙上爬满野藤。他忽然说:“其实我想跟她说我喜欢她。可她七十多了。”
韩建国忍不住笑:“那你说啊。”
“怕她笑我。”
“你不说,她也会笑——笑你憋坏了。”
维修工下车前问:“师傅,你见过喜欢又不敢说的人吗?”
韩建国望着方向盘,嘴角抽了一下:“见过。”
“后来呢?”
“她走了。”
维修工愣了几秒,轻轻点头:“那我明白了。”
他背着工具包进巷子,阳光照在他的背上,影子像一根被折过的铁管,蜿蜒而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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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医院:麻醉师的午睡
下午五点,医院门口又堵车。韩建国无奈地叹:“这地儿我最熟。”
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拉开车门:“师傅,去南湖新区。”
他坐下,闭眼十秒钟,又睁开:“不好意思,我实在太困了,刚做完三台手术。”
韩建国说:“我认识个神经科医生,姓沈,也是整天值班。”
“沈玉平?我认识她。”医生精神一振,“她是我们医院的传奇——不睡觉的医生。前段时间她请假了,听说是抑郁。”
“抑郁?”
“是啊。我们这行,救人多了就开始怀疑‘救’这件事的意义。每晚都有人死在你面前,你还得假装镇定。”
他掏出一支笔,旋了几下:“你知道麻醉师最怕什么吗?怕自己睡着。”
韩建国笑:“你这话挺玄。”
“有次手术,我差点打错剂量。那天我也想,如果我睡着,是不是也算解脱。”
车停在南湖小区门口,他递过现金:“谢谢,找不开的别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