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我们这行?”赵铁民笑,“写工人?”
“算是吧。”
他们坐在街边的矮凳上,油烟在冷空气里升腾。
顾行之问:“赵叔,你觉得‘劳动光荣’这句话,还对吗?”
赵铁民想了很久:“对,也不对。”
“为什么?”
“劳动是光荣的,可没人记得工人了。光荣还剩哪儿?”
顾行之记下这句话。
后来他在书里写道:“劳动的尊严不在于是否被回报,而在于被遗忘之后仍有人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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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铁民很喜欢这年轻人。
他觉得顾行之不像别的知识分子,不装,也不远。常常坐在摊边陪他聊。
有一回,顾行之问:“赵叔,你还想回厂吗?”
赵铁民摇头:“厂没了,地也没了。再回去,就是看废墟。”
“那您怨吗?”
“怨。可也没用。”
“为什么没用?”
“我打过工、当过模范、卖过油条。怨能换钱吗?”
顾行之笑了,但眼神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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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兰河开始搞“城市更新计划”。油条摊被要求搬离主街。赵铁民只好推着三轮车,搬到商场后巷去。那条巷子窄,没灯。他每天得在黑暗里炸油。
顾行之来看他,劝他:“赵叔,别干了。”
“干啥去?”
“我认识人,可以帮你去小区当门卫。”
赵铁民摇头:“我不看门,我看锅。”
他没说出口的理由是:门卫要穿制服、听人指挥,他受不了那种“假尊严”。他要的尊严,是属于自己的那口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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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冬天,噩耗传来——赵建国在新疆修路时出车祸,抢救无效。厂里只赔两万元。
赵铁民收到通知那天,天正下着雪。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走在路上,一步一滑。到家时,手上的纸已经被雪水浸透。
他没哭,只是点了炉火,把那纸放在火上,看着它一点点卷起。火光照在他脸上,泪从皱纹里滑下。
第二天,他照常去炸油条。
有人问:“老赵,听说你儿子……”
“嗯。”
“那你还来?”
“我不炸,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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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节,顾行之又来看他。带了两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