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总觉得,他体内有某种东西开始生锈。
(二)身体的界限
2016年春天,沈玉平的神经科扩建,新添了二十张病床。院长在年会上拍着他的肩膀说:“沈主任,你要撑住,兰河的失眠症患者越来越多,靠你撑门面。”
他笑着点头,没说自己连续四十八小时没合眼。
那一年,他四十岁。精确、冷静、无懈可击。
但他开始在梦与醒之间,分不清哪一边才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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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天的长度
沈玉平的“正常工作日”从清晨六点开始。
第一站:门诊。
病人排到走廊外,大多数是焦虑、失眠、神经衰弱。
“医生,我脑子里有声音。”
“医生,我不敢关灯。”
“医生,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听这些话听了十几年,已经能在三秒内分辨真假。
对假装病的人,他温和但冷淡;对真的病人,他冷淡却温和。
午饭常常省略。
他只喝一口凉水,用笔在病历上写下标准化的句子:“情绪稳定,服药观察。”
这句他每天写上百次。
到晚上十点,他还得主持病例讨论会。年轻医生调侃:“沈主任像AI,永远不宕机。”
他淡淡一笑:“人比AI多一点良心,但少一点睡眠。”
回家路上,他常对自己说:“我还能坚持。”
可当他在镜子前脱下白大褂,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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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倦怠的起点
2017年的夏天,医院爆发了一起“医患冲突”。
一个抑郁症患者在病房突发自杀,他的家属闯进医生办公室,砸碎玻璃,怒吼:“你们杀了他!”
沈玉平就在场。那一刻他愣住,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
等保安赶到时,他还在捡地上的药盒,一粒粒装回瓶子。
晚上他回到家,对妻子说:“我不怕他们,我怕我自己。怕哪天我也觉得,他们骂得对。”
妻子安慰他:“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摇头:“我救了那么多人,可他们都还在痛。那我到底在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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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疲劳的统计
那年,国家卫健委发布数据:医生年均工作时长超3200小时。
沈玉平在笔记本上写:“我超过5000。”
他的病人越来越多,病情越来越重。
他习惯了看凌晨三点的病历,习惯了用咖啡替代睡眠。
他给一位同事写邮件:“疲劳不会杀人,麻木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