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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第1页）

江叙那句话，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余佑内心深处最黑暗、最不愿面对的角落。那里埋藏着她对家族安排的厌弃，对顾霆深的恐惧与憎恶，以及对自己无力挣脱命运的绝望。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猛烈的爆发。

“闭嘴！”

余佑猛地抬起头，原本因脆弱而苍白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羞耻感而涨得通红。她眼中刚刚凝聚的水光被熊熊燃烧的怒火烧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凶狠的厉色。

“江叙！你以为你是谁？！”她的声音尖利，带着明显的颤抖，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命令，而是某种防线被击溃后的歇斯底里，“一个自身难保、公司朝不保夕的破落户！一个靠着男人那点微不足道的旧情才能勉强喘息的可怜虫！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处境？！”

她向前逼近一步，几乎与江叙鼻尖相对，身上那件昂贵的西装套裙也因她剧烈的呼吸而起了褶皱，不再完美。

“联手？对付顾霆深？对付我的家族？”余佑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冷笑，笑声里却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疯话？！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意味着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反抗的代价！”

她的目光狠狠剜着江叙，试图用最伤人的话语来筑起新的围墙，将那个刚刚被江叙撕开的口子堵上。

“你以为你看穿了一切？你以为你看到了我在咖啡馆哭，就了解我的全部痛苦了？”余佑的声音带着刻骨的讥讽。

“你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你根本想象不到，如果我今天在这里点头，明天我奶奶的特护病房会不会被强制出院！你根本不知道，余氏上下几百号员工的饭碗，现在就像走钢丝一样悬在我所谓的‘听话’上！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调转枪口’？！”

她猛地挥手指向窗外，指向那片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钢铁森林，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你看看外面！那是顾霆深的世界！那是我们余家挣扎求存的世界！不是你那点小打小闹、过家家公司能理解的战场！你的反抗，最多是让你那艘破船沉得快一点！而我的反抗，会拉着无数人一起陪葬！你承担得起吗？！你敢吗？！”

最后几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圈再次不受控制地泛红，但那不是脆弱的泪水，而是愤怒、委屈和巨大压力交织下的生理反应。

江叙静静地听着她的咆哮，没有打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余佑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真实的恐惧。

那不是矫情，那是背负着整个家族期望和无数人命运的人，才会有的、近乎窒息的重量。

直到余佑的怒吼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时，江叙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与余佑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我是不完全知道你的代价有多重。”江叙的目光坦然地迎接着余佑愤怒的视线。

“但我知道，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你的结局，不会比我好多少。郁郁而终？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用你的一辈子，去换一个所谓的‘家族稳定’的假象？等到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时候，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扔掉？”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锥子，再次精准地刺中了余佑内心最深的恐惧。原著里“郁郁而终”的结局，像一道诅咒，萦绕在她们心头。

“你胡说！”余佑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眼神慌乱，“你诅咒我？！江叙，你除了会在这里说这些不着边际的疯话，还会做什么？！给我滚！立刻滚出去！”

她指着办公室的门，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情绪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她无法再面对江叙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无法再承受那些将她逼到悬崖边的话语。

江叙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受伤困兽般的女人，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余佑的心防比想象中更厚，背负的枷锁也比预料的更沉。逼得太紧，只会让她彻底缩回壳里，甚至可能带来反效果。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余佑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理解，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我不是在诅咒你，余佑。”江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是在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不再多说，转身，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步伐依旧稳定，背影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后的落寞。

就在江叙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余佑带着最后一丝维持尊严的倔强，在她身后冰冷地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江叙，收起你那些可笑的想法和廉价的同情。我的路，我自己会走。就算前面是悬崖，我也跳得起！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从今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别怪我让你那家公司，死得更难看！”

这是威胁，也是她划清界限的最后通牒。

江叙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敲在余佑心上：

“是吗？那但愿……你将来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空间，也仿佛暂时隔绝了刚刚那场激烈交锋所带来的所有震荡。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压抑。

余佑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门外江叙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腿一软，踉跄着跌坐回冰冷的真皮座椅里。

办公室里还残留着江叙带来的、那种令人不安的“反抗”的气息。她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调转枪口”、“真正的麻烦源”、“郁郁而终”、“后悔”……

“啊——！”她猛地将办公桌上的文件、笔筒、装饰品全都扫落到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出内心所有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