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陆昇舟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封住了花轿的轿帘,将花轿底端和轿杆上绑满了石头。然后,几个大汉拖着沉甸甸的花轿伴着唢呐声和锣鼓声朝着川河慢慢走去。
花轿底端碰水的那一刻,陆昇舟双手握拳,猛地背过身,不忍再看。
所有人都知道里面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但是所有人都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陆昇舟一直背对着川河,静静地听着身后来来往往的各种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唢呐声和锣鼓声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蝉鸣和河水的潺潺。
他抬起僵麻的双腿转过身,发现周围已空无一人。看来,川河的祭祀已经完成,众人也已经全部散去。
陆昇舟望向川河平静的水平面,想到了那个被关在院子里的女孩,那个和自己妹妹生辰八字一样的女孩。她还那样小,和邈邈一样小,笑容和邈邈一样天真可爱,她的生命竟然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突然,他快步流星地奔进了川河。
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游到了河的中央。陆昇舟低头看向川河,目光透过身下层层暗绿的水波,他似乎看见了一顶红色的花轿。
立时,陆昇舟一头扎进了河里。就在他潜进河里的那一刻,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他的身体,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陆邈邈。
如果他救了这个女孩,如果他救了这个祭品,如果他触怒了河神,那他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他的妹妹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他的妹妹,他的邈邈,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不能用她去赌,他不可以。
于是,在陆昇舟离水中的花轿还有一步之遥时,他蓦地蹬着双腿游回了河面上。他半浮在水面,心脏急剧地跳动,一声一声,似乎比刚才的锣鼓声还要响。
他不敢再低头去看水里的花轿,水里的一切他都不敢再看。
没多久,陆昇舟拖着沉重的身躯疯狂地游上了岸。他倒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浑身的汗液黏着水渍混在一起。
陆昇舟抬头望着夜空,眼里却只能看见那碧波荡漾的水。
骤然,城主给他的玉牌从他的腰间脱落,掉在地上发出“哐啷”的一声。
这时,陆昇舟又想到了乐正道和,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是啊,他是一个死士,是上阳川的死士。
他不能那么做!
他不能那么做!!
他不能那么做!!!
种种威压下,陆昇舟再也承受不住,他爬起身朝着川河的反方向狼狈地逃走了。
那块城主玉牌被他遗落在了川河的岸边,而那顶花轿中的女孩也被他遗弃在了寒冷的河里。
趴在地上的陆昇舟胡乱的扭动着身躯,嘴里不停地嘶吼着,像是入了什么魔障。
“你在叫什么?不是你自己作茧自缚吗?”乐正道和围着陆昇舟一边慢条斯理地转圈一边问道。
而身旁被绑住双臂的乐正空晓听着陆昇舟悲惨的吼叫,她抬起混浊的眼眸望向陆昇舟的方向,她的手臂拼命挣扎着,双腿使劲踢蹬着。
“啊啊!啊!啊啊啊!”这些年,她哭瞎了眼睛,喊坏了嗓子,现在的她只能像个野兽一样低吼着。
看着面前可怜的两人,乐正道和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开心,面前的两人,一个是他曾经以为最爱的妹妹,一个是他曾经以为最好的朋友。
可是,他怎么就是忍不住地想笑呢?
他想,可能是因为他疯了,他早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