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质还不错。”唐彦明调整了一下音量,让它保持在不会打扰交谈却又清晰可闻的程度。
蒋遥晞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放松地陷进柔软的靠垫里,似乎还在回味刚才海风带来的那丝心悸。
过了一会儿,唐彦明在沙发另一侧坐下,与蒋遥晞保持着舒适的距离。他端着刚才泡的两杯温茶,递了一杯给蒋遥晞。
两人一时无话,静静地听着音乐。旋律悠扬,带着某种叙事感,让气氛变得格外宁静而适合倾诉。
“这音乐……让人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唐彦明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
蒋遥晞捧着茶杯,侧目看了看唐彦明的侧脸,等着他的下文。
唐彦明的目光投向唱片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温和的追忆神色:“说起来,我小时候,家里好像也总放着这种老电影的曲子。我父亲是大学里教文学的,家里最多的就是书和唱片。我妈跟我在一个医院工作,是儿科的主任,忙起来脚不沾地。所以小时候,经常是我爸带着我,我呢,就一边听他那些古典乐或者老电影配乐,一边看他批改论文或者备课。”
蒋遥晞闻言,微微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唐彦明提起家里的事。
“他俩性格挺不一样的,一个沉静儒雅,一个忙碌但温柔,但相处得很好。家里氛围还挺奇妙的,一半是书卷气,一半是消毒水味儿。”他顿了顿,“可能受我妈影响更大一些吧,看她能把哭闹的孩子哄好,觉得挺有意义的。后来选专业的时候,虽然我爸总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但我还是选了医。他后来也没说什么,就是送我了一套精装版的《鲁迅全集》,说‘医者仁心,也要有人文关怀’。”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估计是在想象我什么时候能学鲁迅那样弃医从文吧。”
“当时考的八年制,本硕博连读,听起来挺厉害,其实过程挺熬人的。没日没夜地背书、做实验、跟临床,有时候累得站着都能睡着。”他说着,自己都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眼尾微微弯起,“不过熬过来就好了。现在回头想想,虽然辛苦,但能帮到人,感觉……还挺值得的。去年刚升了副主任,也算是对那段时间的一个交代。”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里没有炫耀,只有一种沉淀后的平静和对自己职业的认同感。他分享这些,并非诉苦或标榜,更像是朋友间自然的闲聊,愿意让对方了解自己走过的路和成长的环境。
音乐在背景里缓缓流淌,衬得他的声音更加温和悦耳。蒋遥晞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看着唐彦明柔和的侧脸,听着他平静地讲述那结合了文学与医学的独特家庭氛围,心里那点因为海风而起的涟漪,似乎渐渐被另一种更沉静的情绪所取代。
他忽然觉得,身边这个人,不仅仅有着令人安心和想要靠近的亲和力,他的内核,或许比外表看起来更加坚韧和沉稳。
他微微歪了歪头,唇角轻轻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轻声说道:“哦……怪不得。”
唐彦明闻言,略带询问地看向他。
蒋遥晞迎着他的目光,语气里带着一丝打趣意味:“怪不得唐医生气质这么……嗯,儒雅又温柔耐心呢。”他顿了顿,像是在拆解什么有趣的谜题,“原来是家学渊源——这身书卷气是得了唐教授的真传,这份哄人……咳,照顾人的耐心,又是得了母亲的真传。”
他说这话时,语气比平时轻松许多,带着点朋友间玩笑的意味,但眼底又有真诚的认可,让这句调侃落在唐彦明耳朵里显得格外顺耳,甚至有点撩人。
唐彦明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怔,随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弯了起来,眼底漾开明显愉悦的笑意:“……你这总结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哪有那么夸张。”
音乐在背景里缓缓流淌,衬得此刻的气氛更加轻松而亲密。蒋遥晞看着他略带窘迫却明显开心的反应,自己也觉得心情莫名地更好了些。这种能自然开玩笑的感觉,对他而言是极少有的。
“当医生……挺不容易的。”过了一会儿,蒋遥晞才回到之前的话题,低声补充了一句,像是感慨,又像是更深一层的理解。
“习惯了就好。”唐彦明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双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显然还沉浸在刚才那句调侃里,“而且,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能休假,能出来玩,还能……和朋友一起听听唱片。”
他没有询问蒋遥晞的过去,只是分享了自己的故事,然后巧妙地将话题拉回当下轻松的氛围里,但两人之间的空气,显然因为刚才那句玩笑而变得更加亲近。
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唱片里的音乐依旧舒缓,茶香袅袅。坐在沙发上,唐彦明莫名觉得,两人的距离似乎在不经意间又拉近了一点。
蒋遥晞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他忽然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犹豫,看向唐彦明,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许:“你说了这么多你自己的事……就不好奇我的吗?”
唐彦明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他放下茶杯,转过身子,正对着蒋遥晞,眼里的笑意沉淀下来,变得格外认真而专注。
“好奇,”他顿了顿,“当然好奇。但是我想,如果你想说,自然就会告诉我,不用我问。”
蒋遥晞闻言,明显地愣了一下。他似乎预想了各种回答,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一种全然的理解和耐心的等待。他准备好的话,一下子被这种温柔的坦诚堵在了喉咙里。
唐彦明看着他细微的反应,声音放得更轻,像是在安抚一只警惕的小动物:“所以,没关系,如果你现在不想说,或者还没想好怎么说,都可以,不用觉得有压力。”
他重新靠回沙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转向仍在旋转的唱片,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插曲,他将选择权毫无保留地交还给了蒋遥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