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英在床边坐下,语气缓了缓:“娘知道。可女人这一辈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之前在县衙帮工,娘没拦着,可现在却受这么重的伤,往后呢?”她看了眼女儿的腿,“总得为未来打算,早日寻个好夫婿,不必再在外头奔波劳累,这才是女子的好归宿。”
杨五龙一把打翻桌上的粥碗:“出门在外的,受点伤怎么了?现在刚出点什么事就要催着女儿嫁人,我是养不起她了吗?用不着你瞎操心!”
“我瞎操心?”林秀英也提高声音,“家里徒有田地,旱涝无收,经营着一间破布庄,也尽干着亏本买卖,没有兰儿,你账都算不明白,你当她还能回县衙?人家还要个瘸腿的文吏?”
“瘸瘸瘸!你非要咒她是不是?”
屋内,父母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姐妹两人的手也越握越紧。
次日卯时,杨五龙来到县衙。女儿腿上的伤让他整宿未眠,浸透血色的绷带在眼前挥之不去。
“张县令呢?我要见父母官!”
庞福揉着惺忪睡眼拉开条门缝,“杨掌柜?大人前往江州商议漕运事务了。”
他拦住庞福即将关上的门,“我家兰儿前日跟着你们的人出工,归来时腿伤严重,杨某今日来就是想讨个说法。”
庞福应声道:“都是为着那位霍宵晴姑娘张罗的治水工程咯。”
杨五龙闻言手青筋暴起,“那霍宵晴到底是什么来路?桐城怎么平白无故冒出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庞福困得口不择言:“霍宵晴是我从都城押送流放过来的罪奴……”
“什么?”杨五龙闻言如遭雷劈,“你说那个指点江山的霍姑娘,竟是个戴罪之身?”
一个从都城流放过来的罪奴,居然在桐城摇身一变成了治水大师,可悲可笑。
罪奴不愧是罪奴,在都城不安分,到桐城还要兴风作浪!非要把别人家搞得家破人亡不成?洪水不是早就治住了?现在是做什么画蛇添足的勾当吗?建治水工程?一个小姑娘懂什么治水之道?莫不是想踩着桐城百姓的尸骨往上爬?
杨五龙越想越气,“霍宵晴现在何处?”
庞福如梦初醒,自觉说错了话,不知如何辩白,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可他又转念一想,霍宵晴的流放文书分明就在县衙案卷里躺着,自己不过说了实话。
就是不知道那位安西王殿下知道后会不会怪罪于他……
杨五龙一把推开庞福,朝院内嘶吼,“让那个罪奴滚出来!”
此刻的霍宵晴尚不知变故将至还在马车上惋惜,她真的很欣赏杨婉兰。如果杨婉兰有条件接触更好的资源,如果她是在现代,怎么说都会是一个语言专家,而且她还精通会计,后续组建项目部门,她也将会是财务部的一员大将。
霍宵晴不希望杨婉兰的才华被埋没,她正打算回到县衙之后再拐去杨婉兰家登门拜访。
慕砚挑眉:“不用这么麻烦,现在拐去布庄也顺路,我同你一起去。”
“你还得赶紧召集匠人勘探鬼哭涧呢!”她转头看向马车上沉默的第三人,“黄滨同我一同去便可。”
慕砚不着痕迹地给了黄滨一个眼神,黄滨会意,立即抱拳:“霍姑娘,安置房今日验收,卑职实在抽不开身。”
霍宵晴不疑有他,她摆摆手:“没事,那我自己去。”
慕砚突然轻嘶一声,指尖抚过额角。
霍宵晴看向他。
慕砚偏头避开她的注视。
霍宵晴偏要凑近细看,这时她才发现,慕砚发际线处有道寸长的口子,那伤口默默隐入他的头发里,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此时伤口边缘已经红肿,泛着斑斑血迹。
她下意识皱眉,“什么时候弄的?一会儿到县衙我先帮你处理一下。”
“不妨事。杨姑娘伤势更重,你先去找她吧,我调令匠人勘探要紧。”
霍宵晴:“也是,那等会儿让张嬷嬷帮你上药吧,她那有很多伤痛药。”
“嬷嬷年岁已高,这些小事不必劳烦她。
“她处理外伤很拿手的,我之前身上的伤也是她帮我处理的,很快就好了。”
“什么?”慕砚问道:“你什么时候受伤的?”
“刚来桐城的时候。”霍宵晴说着就要下车,“殿下莫不是忘了,我是流放到此的。”
话音未落,马车的布帘被人猛地扯落。
杨五龙赤红着双眼堵在车前:“罪奴霍宵晴!你怎敢伤害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