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手里拿着柳条和背篓里的小孩一言一语逗闹着。背篓也是柳条编制的,结实又耐用。
“这背篓倒是别致,样式看着挺新鲜。”慕砚挑眉,“没想到还能用来装人当摇篮用。”
“郑阿爷编筐为生,手艺极好,只是……”杨婉兰喉间发紧,“小虾米的腿在洪水里泡坏了落下残疾,如今不良于行……”
众人愕然。
慕砚闻言,解下腰间锦袋递给杨婉兰:“去告诉阿爷,他编的柳筐本王全要了。”
郑阿爷惶恐推拒,那些柳筐用不了这么多钱。
他朗声补充,“余钱当作酬劳,本王有些陈年旧事想请教。”
待杨婉兰翻译完毕,霍宵晴深吸一口气。
郑阿爷点点头,表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霍宵晴神色复杂,最后还是让杨婉兰帮忙问道:“这条河自古以来发过最大的洪水淹到何处?”
郑阿爷抬起浑浊的眼,瞥了杨婉兰一眼,用沙哑的方言回了几句,手指随意地指向远处江岸的一片山坡。
杨婉兰翻译道:“郑阿爷说最大的水,到他指的那片山坡脚下。”
霍宵晴心里一沉。那片山坡比她目前预估的最高水位线还要高出近一丈!如果这是真的,她之前设想的坝高和溢洪道容量就远远不够了。
“您确定吗?是哪一年的事?当时您亲眼所见?”霍宵晴追问,语气不由得急切起来。
杨婉兰又翻译过去。
郑阿爷神色悲怆,语速缓了些,带着浓重的口音和俚语。杨婉兰努力听着,脸上显出几分共情和犹豫。
她红着眼睛说:“就是去年。去年龙王爷发怒,江水漫过了三棵并排的老槐树,也带走了阿爷的孩子,阿爷的儿媳把小虾米举到头顶,阿爷的儿子背着他,然后两个人都没了。就在,就在那个坡上。江里的鱼都游到了房顶上。”
“三棵老槐树”这个地标是否还在?霍宵晴需要更精确的证据。
她担心会不会是郑阿爷因为极度的悲伤对记忆重新加工?
霍宵晴捡起一根树枝,再次在潮湿的沙地上画了起来。她画了一条蜿蜒的线,代表沧江。然后,在线的旁边画了一座简笔的城池,标上‘桐城府’。
霍宵晴指着城池,做出一个被水淹没的手势,然后指向河流,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阿爷。
郑阿爷皱了皱眉,他点点头。
霍宵晴继续用树枝画着泉眼冒水和坚硬岩石的图案。
郑阿爷放下背篓沿着江岸走了几步,在一处看似平常的岸边踩了两下,又用方言说了几句。
杨婉兰翻译:“他说,这里看着是泥,下面却像铁一样,是他们世代系船的地方。往上游半里,那片长满芦苇的浅滩下面,却都是流沙,人踩上去就陷进去,从来没人敢在那里下桩。”
霍宵晴眉头紧锁。
慕砚俯下身看她:“怎么了?”
“我先前的预估有误,工程量可能要翻倍。”
慕砚:“那你岂不是还得需要再辛苦地重新制定方案?”
“关键不是这个,是物力人力需要加大!”
慕砚莞尔:“那你尽管放心,物资方面有我兜底!”
霍宵晴忍不住感慨:真喜欢这种财大气粗的甲方。
她对郑阿爷郑重地行了一礼,一行人慢慢走回县令府。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山后,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