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铃音腿软了,脚上的疼痛排山倒海似的涌上来。她不敢动,这是先生吗?衣服是一样的,但脸……
是她亲吻过的脸吗,是那双总是那么柔和的眼睛吗?她迟钝地转了转眼睛,看到他刀上流动的血液。
不是,不是犹豫的时候。
铃音咽了咽口水,主动走上前。只是她走得艰难,只是几步罢了,却能感受到腿一直在抖。她颤声道:“富冈,富冈先生是我的恩人……请您,不要伤害他。”
黑死牟从铃音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她的气息了。等了大概十分钟,她才真正过来。他想她来得太急,连衣服都没多穿一件,甚至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晚上山里冷,她该受凉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他看着她,她被他吓到了,满脸惊惶神色。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甚至都开始害怕他了。
恩人?他想,什么恩人,带她离开就算是恩人了?如果真的是恩人,意思是她离开他是正确的?
他对弱者并不感兴趣,但眼前的这个,叫什么来着,看衣着是柱的人,意外地身手很不错,意志也足够坚韧,所以他留下了,这是对对手的尊重。
他要贯彻自己的武士道。对手是柱,他有除掉对方的义务。铃音是不会过来的,所以他再次举起了刀。
先生要杀掉富冈先生。铃音立刻反应过来,她顾不上其他的事,哪怕他已经挥刀,她也不要富冈先生出事。
恐惧让她惶恐不安,但她跑了过去。她挡在富冈先生身前,看着面无表情的先生,大声喊道:“先生,先生,求您了,求您了,富冈先生是我的恩人,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要你杀掉他!”
她不知道危险是什么吗。黑死牟看着铃音明明十分恐惧,却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她害怕得浑身都在抖,脸是白的,血把袜子都染红了。而且,第一次朝他吼就是为了她身后这个人?
“离开这里。”黑死牟冷声回答。
铃音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她几近崩溃,哭得眼睛酸痛,却不肯离开。她狠下心,往前跑了几步,搂住先生的腰,几乎是在耍赖,“不!我们回家,回家好吗,我好难受,我想回去!”
黑死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富冈义勇。这人受了重伤,但不至于死。他又看向铃音,她紧紧地搂着他,脸上是绝望的悲切神色。眼泪沾湿了他的衣服,她有多久没这么哭过了?
她说她难过,说她害怕,说如果富冈死了她也不要活了。这些话就这样由她说出口,好像她真的会这样做似的不可动摇。
夜里这么冷,她该受凉了。还这样大哭一场,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算了。
黑死牟叹了口气,收刀入鞘。他抚摸她的长发,大概是起得匆忙,连头发都没簪。她哭得伤心,抽噎着仰头看他。他把她被泪水黏在脸上的头发拿下来,朝她伸手,“别哭了。”
铃音知道先生同意了。她握住先生的手,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富冈先生。他半跪在地上,胸口的起伏看上去十分微弱。
“他不会有事。”黑死牟不知道铃音为什么这么关心富冈。他并没有用多少招式。他把她抱起来,不让她回头,带着她离开了这里。
富冈义勇艰难地呼吸着。每一次呼吸于他而言都是一次折磨。他从上弦一身上体会到了之前战斗时没有过的感受,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能力在提升。
但他模样狼狈,上弦一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有。他身上的疼痛不是单靠意志就可以无视的程度。
义勇是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偶然遇到上弦一的。对方似乎急着去某个地方,出招的时候却很沉稳,他意识到了上弦一的实力。但没关系,义勇不害怕死亡。他认为如果就此死掉,是死得其所。他有斩杀恶鬼的职责,他绝不会退缩。
只是,她来了。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义勇猛然间意识到上弦一如此匆忙的原因。原来如此,她在这里。他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她似乎瘦了些,穿的也很单薄,袜子上都是血。血糊住了眼睛,他晃了晃头,血似乎流得更快了。紧接着,他看到她挡在他身前。
“不要杀富冈先生。”她说。
不要。让开。义勇看着她瘦弱的后背,这么想。他讨厌她这样。说要带她去安全地方的人是他,两次挡在他身前的却是她。他不是一个为了活下去可以出卖同伴的人,更讨厌她永远把他人的性命放置在自己性命之上的行为。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呢,挡在他前面,说如果要杀他,她也不活了这样的话?义勇想动,却只能咳出血来。
“您带药了吗?”她转过身来问他。她似乎是哭了,但他已经看不清楚了。他想她似乎总哭,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哭了,这次也是。她的手是凉的,她轻轻地为他擦掉了脸上的血污。
别走,别跟他走。他想说话,却只感受到了胸腔里传来的苦楚。她用他腿上的绷带给他包扎,眼泪顺着脸颊滴到他的手上。不要哭,他想,却听到她的话。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明显的哭腔,“一会,我们会离开的,请照顾好自己。”
去哪里,别跟他走。他没说出口,或者声音太小,他不知道。她离他远去了,她在跟上弦一说话,他听不清,只听到两个字。
——“回家。”
义勇几乎要忘了。这两个字把他忘掉的事全都还了回来。他不知道心间的酸楚是什么,他只看到她回头忘了他一眼。
还是那双含泪的,湿漉漉的眼睛。上次他看着她离开,这次也是。
“再见。”她朝他苦笑,微弱的声音对他来说却震耳欲聋。
他还有东西没有还给她。她还不知道,却已经离开了。义勇听到队员呼唤他的声音,他深呼吸一下,胸腔的疼痛与苦楚源源不断地传来,他想他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