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生。”
“好久不见,佑佑,先坐。”
几年前受过的惊吓,让她变得愈发胆小、敏感。可偏偏她的共情能力又强得过分,哪怕只是看到一个虐待小猫的视频,都会瞬间代入到小猫的绝望与恐惧中,继而因为自己无力拯救而再次引起惊恐发作。
对于善良的人来说,共情能力过强,就是一种极度残酷的惩罚。
在所有人眼里,她一向乐观开朗,可只有当那灭顶的濒死感毫无征兆地降临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无助、绝望与痛苦。
中学时期她就接受过治疗,如今的状态虽比当时好了不少,但远未到“痊愈”的地步。惊恐障碍可以通过科学手段控制,但“康复”的定义与过程,因人而异。
她一直排斥去看医生就是因为不肯相信自己会复发,但不得不承认,最近发作的频率变高,甚至有些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
程医生这次没有开药,认为她比之前已进步许多,只是教给她一些自我调节的方法。
一番交谈后,左佑感觉心里的巨石轻了不少——原来一部分恐惧,确实是自己吓自己。
她刚松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图片】
【你去医院了?】
左佑看着照片,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走廊里只有陌生的病患。
是江晏清。消失了几个月的人,竟发来一张她刚才坐在走廊里排队挂号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神情憔悴,目光呆滞,正无意识地啃着大拇指。
在江晏清的印象里,左佑还是那个辩论场上口齿伶俐、意气风发的女孩,能将对手的漏洞拆解得体无完肤,能在坐下时赢得满堂喝彩的最佳辩手。
又或是那个躲在乒乓球台下偷偷哭鼻子,被发现后慌忙擦掉眼泪,摔倒了能立刻爬起来强装无事的小可怜。
可现在,她居然出现在医院,还是临床心理科。江晏清清楚地记得,几个月前左佑吃的是速效救心丸。即便要看病,不该去心内科吗?
【江老师,你在医院?你什么时候拍的?】
【我就在外面,给我朋友送点东西,她上次落在我家的。】
左佑急忙起身推开诊室的门,走廊里却空无一人。正当她准备关门时,一只手臂有力地抵住了门框。
“还挺有劲儿。”
“江老师!你怎么在这儿?你没去我们学校吗?那你现在在哪儿工作?江城这么多学校总有你喜欢的吧?你也不舒服吗?哦对了,你说是来给朋友送东西的,你朋友生病了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她?”
方才看见她独自一人啃着手指看病的模样,江晏清心里还泛起过一丝怜惜。此刻却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吵得头疼,这么个话痨,怎么会来看心理科?
她无奈地瞥了左佑一眼,对方立刻识趣地噤声。
“江老师,您先说。”左佑故意抿起嘴唇,眨眨眼,扮作一副乖巧模样,等着她解释。
“江老师?哈哈哈……您什么时候跑去当老师了?我怎么不知道?”
刚为左佑看诊的程医生摘下口罩,笑得前仰后合。她接过江晏清递来的手提袋,瞥了一眼里面的东西,迅速塞进了抽屉。
左佑彻底懵了。程医生和江老师认识?为什么说她不是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向江晏清,对方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又将目光投向程医生。
“佑佑,江晏清是我朋友,她可不是什么老师。怎么,她骗你了?她啊,专骗小孩儿!”
“江老师……是在学校里认识我的啊。”左佑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小,带着最后一丝困惑和挣扎。
江晏清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玩味:“我当时只说‘有可能’留下,怎么能算骗你呢?”
左佑闭上了嘴。一种被戏弄的委屈,混杂着对眼前这个女人深不可测的恐惧,在她心里悄然蔓延。
“佑佑?看来左佑同学和我朋友很熟啊,叫得这么亲密。”
“江老师,我中学时就是程医生给我看的病。我们认识很久了。这次是程医生忙,我才挂了号,不然肯定直接找她了。”
三人简单聊了几句,算是互相认识了。左佑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江晏清的真实身份,对方刻意回避,或许是不方便说吧。她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佑佑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状态还好,我请你和程医生吃个饭。”
“好啊!”
没有惊恐发作的时候,左佑觉得自己就是个再健康不过的阳光小孩。
见窗外天色尚早,心情也还算明朗,她便乖巧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