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景和那段短暂而高效的合作告一段落,经过之前几次或大或小的摩擦与和解,宿舍的氛围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期,表面上的争吵少了很多。
苏弈似乎终于从江念事件的冲击中缓过劲来,虽然眉宇间偶尔还会掠过一丝阴郁,但至少重新戴上了耳机,键盘鼠标的敲击声再次成为夜晚的背景音,只是比以前稍微克制了些,他和祁昭安之间维持着一种冰冷的和平,互不打扰,但也绝无交流。
时凌云依旧扮演着贴心大哥哥的角色,细心维护着宿舍的整洁与基本秩序,他像是这个脆弱共同体的粘合剂,用他的温和与耐心,努力维护着彼此的关系。
祁昭临还是那副没心没肺、张扬肆意的大少爷模样,仿佛之前的冲突和医院探视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他依旧会抱怨时凌云的规矩,会黏着祁昭安,会在我看书时突然凑过来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而我,则继续着我平平淡淡的大学生涯,高数依旧令人头疼,但与这些大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好处是,当你被一道题折磨得欲生欲死时,总能找到求助的对象,祁昭临除外啊,毕竟他也没比我会多少,不过,可以和他学画画~
平静,至少是表面的平静,在一天下午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没课,时凌云去了图书馆,苏弈戴着耳机在游戏里厮杀,我正对着电脑修改那份已经近乎完美的课题作业,出于某种执着,我总觉得还能再优化一点点,祁昭临则趴在他那堆满画具和杂物的书桌上,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
祁昭安大概是想要找一本参考书,在祁昭临那边翻找了一会儿,祁昭临的东西向来堆放得随心所欲,祁昭安皱着眉,动作尽量放轻,忽然,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封面是星空图案的硬壳笔记本,从一堆凌乱的素描纸和颜料盒下面滑了出来,“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响声惊动了浅眠的祁昭临,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着眼睛:“哥……你干嘛……”
他的话音在看清祁昭安手里拿着的东西时,戛然而止,睡意瞬间消失无踪,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还给我!”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声音尖利,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惧。
他反应太过激烈,连沉浸在游戏中的苏弈都下意识地摘下一只耳机看了过来,我也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愕然地望向那边。
祁昭安显然也没料到祁昭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拿着那本日记本,没有立刻递回去,而是低头看着封面上幼稚却熟悉的星空图案,那是祁昭临小时候最喜欢的,他的眉头蹙起,眼神里带着探究。
“这是什么?”祁昭安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种平静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冻结。
“没什么,我的日记本,你还给我,”祁昭临急得眼睛都红了,伸手就去抢。
就在两人争夺的瞬间,本子没有拿稳,从中间散开,几张夹在里面的、略显陈旧的便签纸飘落下来,晃晃悠悠地,落在了祁昭安脚边。
祁昭安弯腰捡起其中一张,他的动作很慢,目光落在那些略显稚嫩,却笔画清晰的字体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离得不算远,能看到祁昭安的侧脸,他脸上的血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苍白,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握着那张便签纸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那双总是冷静甚至淡漠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深可见底的、被背叛的刺痛,最后,所有情绪都沉淀为一种令人心悸的、荒芜的冰冷。
那是一种信仰崩塌般的眼神。
祁昭临也看到了那张便签纸上的内容,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僵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地板上。
“呵……”一声很轻的冷笑从祁昭安喉咙里溢出,他没有再看祁昭临一眼,也没有看那张便签纸,只是随手将它揉成一团,攥在手心,然后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宿舍门。
“砰”,宿舍门被狠狠摔上的巨响,震得人心头发颤。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从笔记本掉落,到祁昭安离开,不过短短一两分钟。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苏弈游戏里传来的不合时宜的“Victory”音效,以及祁昭临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
我完全懵了,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永远冷静自持的祁昭安露出那种近乎崩溃的表情?能让祁昭临害怕成这个样子?
时凌云不在,苏弈显然也对这突发状况措手不及,他摘下另一只耳机,看着哭得浑身发抖的祁昭临,又看了看紧闭的宿舍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又搞什么?”
祁昭临没有回答,他只是蹲下身,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又想起祁昭安离开时那双冰封的眼睛,心里一阵发紧。不行,不能这样,祁昭安那个状态跑出去,太危险了。
“我……我出去找他。”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然后也顾不上换鞋,穿着拖鞋就追了出去。
宿舍楼外,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四处张望,祁昭安的身影早已不见,他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