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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第1页）

回程的出租车里，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窗外的城市热热闹闹，却丝毫无法驱散车厢内凝固的阴霾。苏弈依旧维持着偏头望向窗外的姿势，仿佛要将自己与这个喧嚣的世界彻底隔绝。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出发前的混乱与挣扎，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那平静之下，却涌动着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时凌云坐在他旁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一瓶拧开了瓶盖的水轻轻放在苏弈手边。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和祁昭安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祁昭临也难得地安静下来，时不时偷瞄一眼苏弈紧绷的侧脸，那张总是洋溢着张扬或不满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锐气，只剩下脆弱的空壳。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我们沉默地下了车，晚风已经带上了凉意，吹拂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郁结。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苏弈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没有看我们，径直朝着与宿舍楼相反的方向走去。

“苏弈！”时凌云下意识喊了一声，脚步迈出半步，却又停住。

苏弈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寂的意味，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随意挥了挥，示意我们别跟上来。

“让他自己待会儿吧。”祁昭安冷静地开口，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他现在需要空间。”

时凌云眉头紧锁，担忧地望着苏弈消失的方向，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走吧，先回宿舍。”

回到603，那股熟悉的、属于男生宿舍的气息扑面而来，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安稳。白日的喧嚣似乎还未完全散去，残留着各自生活的痕迹：祁昭安桌上摊开的书本，时凌云床边叠放整齐的衣物，苏弈椅子上随意搭着的外套，以及祁昭临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色彩大胆的抽象画。

然而，医院里那消毒水的味道，江念苍白的面容，陆景和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及苏弈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像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祁昭临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唉”了一声，打破了沉默：“这叫什么事儿啊……那个陆景和，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有那个江念，也挺惨的……”他抓了抓头发，语气里带着点烦躁和同情交织的复杂情绪。

“事情没那么简单。”祁昭安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声音平静无波，“陆景和的动机，江念受伤的真相，甚至苏弈和他们的过往，都像一团迷雾，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昭安说得对。”时凌云接话，他拿起热水壶，开始给我们每人倒水，动作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陆景和的出现绝非偶然。他刻意通过我送花，又‘恰好’出现告知江念的消息，像是在引导苏弈，或者说，是在试探什么。”

我捧着温热的水杯，汲取着那一点点暖意，脑海里也不断回放着今天的种种。“苏弈他……能扛得住吗？他看起来……”我斟酌着用词，“……很不好。”

“他比我们想象的坚强。”时凌云肯定地说，但眼神里的担忧并未减少，“只是，这道坎，需要他自己迈过去，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我们齐刷刷地望过去，是苏弈回来了。

他出去的时间并不长，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里那死寂的平静被一种更深的疲惫所取代，他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里面装着几罐啤酒。

“我没事。”他迎着我们关切的目光，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就是……想喝点。”说着，他走到自己桌前，拉开一罐，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微微蹙眉。

没有人阻止他，此刻，或许酒精是他唯一能暂时麻痹神经的东西。

时凌云走过去，默默拿起一罐，也拉开了拉环。“我陪你。”

我和祁昭临对视一眼，也各自拿了一罐。祁昭安迟疑了一下，最终也伸手取过一罐，他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罐身。

没有碰杯，没有言语。五个性格迥异、背景悬殊的男生，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以这种沉默的方式，达成了一种微妙的、暂时的同盟。

苏弈喝得很快，一罐见底，他又打开了第二罐，酒精让他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

“你们说……”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醉意，“人是不是……特别可笑？”

他没等我们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在对我们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前……真的把他当最好的兄弟，我们一起逃课去网吧，一起在训练室里熬通宵，分享同一包泡面……”

他又灌了一口酒，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后来，他为了陆景和……在我手套里放刀片。哈……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就因为他陆景和在他挨打的时候帮了他一次？那我呢？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算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哽咽。

“我恨过他，特别恨，我告诉自己，这种人，不值得，我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彻底断了来往……我以为我早就忘了，不在乎了……”

苏弈抬起那只带着疤痕的手，在灯光下仔细地看着，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当年的痛楚和背叛。

“可是今天……看到他那个样子，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感觉不到……我……”他用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猩红的血丝和迷茫，“我居然……有点难过？我是不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