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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野生动物园（第1页）

黑色轿车消失在街角三天后，苏惠的手机在深夜亮起。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北京野生动物园的电子门票二维码。她盯着屏幕上那只漫步在虚拟草原上的孟加拉虎，直到指节微微发白。周六的动物园入口，陈明远穿着炭灰色休闲装，在她伸手去卸双肩包时自然地接了过去。"我来。"他的动作流畅得不留拒绝余地，背包带擦过她肩膀时，指节无意间掠过她颈侧，像在调试一件乐器的音准。经过猴山时，他买了袋坚果。当苏惠伸手要接，他却捏起一颗杏仁，隔着栅栏精准投给一只正在理毛的金丝猴。"看，"他目光追随着接住食物的猴子，"它已经开始为投喂者理毛了。"苏惠缩回的手慢慢攥成拳。在长颈鹿区，他举起枝叶时调整了站位，让晨光为他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颈鹿温顺地低头啃食树叶，他忽然用那种给孩童讲睡前故事的低频声音说："抬头。"苏惠下意识仰脸，被他用沾着植物清汁的指尖轻点鼻尖："这么大了还像需要照顾的小朋友。"她呼吸骤停。那个瞬间，他不是掷包怒吼的暴君，是她想象中那个本该存在、会带她来动物园的完美父亲。步行至袋鼠园，他停在育幼袋前观察良久。"知道吗？"他声音裹挟着草料清香，"小袋鼠要在育儿袋里呆满八个月，才能面对外部世界。"转头看她时，瞳孔里沉着暮色般的温和，"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育儿袋。"暮色渐浓时，他带她到纪念品商店旁的休息区。回来时手里拿着盒进口奶片，"尝尝这个。"他拆开包装递过来，"比我们小时候吃的要好。"这个"我们"用得恰到好处，既模糊了年龄差距，又制造了共同的怀旧幻觉。她含住奶片的瞬间，他用手帕接住坠落的碎屑。这个过分周全的动作让她突然哽住——他连她童年最爱吃奶片这种细节都了如指掌。离园时经过玩具架，他抽了只小羊玩偶。"赊账。"他对收款员笑了笑，扫码时却亮出黑卡，然后把玩偶塞进她怀抱，顺势揉了揉她发顶，"赔你上次那个包。"回程车上，她抱着羊羔玩偶假寐。感受到他调整空调出风口的动作，听见近乎气音的吩咐："开慢些。放心，不会把你扔下去。"车载香氛里雪松的气息，与她想象中父亲书房该有的味道重合。那晚她回到宿舍，发现双肩包暗格里多了张便签。锋利笔迹抄着《诗经》：「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她把卡片夹进《韩非子》时，指腹抚过"干城"二字。他根本不是在安抚，而是用更精妙的方式重复着月牙包那天的课程——当权力学会模仿她渴望的父爱，连清醒都会变成不识好歹的背叛。窗外飘起春雨，她给玩偶羊羔系上丝带，把它挂在书桌旁。就像战俘在营帐里藏起敌人施舍的糖果，既耻辱又珍重。那个从未存在的幻想中的daddy，终于以最危险的形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