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扇隔绝了希望与秘密的金属大门,地下通道仿佛变得更加幽深诡谲。苏婆婆手持藤杖,杖头珠子的冷光只能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围,光线边缘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仿佛随时会吞噬掉这微不足道的光明。
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但并非安全的寂静。那是一种绷紧了弦、压抑着无数未知危险的死寂。只有他们几人压抑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以及素心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因痛苦而漏出的细微呻吟在通道中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凌不言搀扶着素心,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在迅速流失,原本温软的手臂此刻变得冰凉而僵硬。素心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额头上沁出的不再是细密的冷汗,而是大颗大颗的、冰冷的汗珠,沿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素心姐,撑住。”凌不言低声鼓励,但他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瞥了一眼素心肩头的伤口,虽然用守旧派的特效草药暂时压制了毒素和出血,但包扎的布条边缘,正隐隐渗出一种不祥的、带着腥臭的墨绿色液体,浸染了月白色的衣裙,那颜色与之前通道中袭击者的血迹如出一辙。
林晚星紧随其后,目光无法从素心肩头那不断扩大的墨绿色污渍上移开。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于水藻腐烂又混合着铁锈的怪异气味,源头正是素心的伤口。这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头。
“苏婆婆,”凌不言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素心姐的情况不太对劲。那东西的毒性……好像不止是麻痹和腐蚀。”
苏婆婆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光照耀下,她的脸色显得异常凝重。她走近素心,仔细查看那伤口。随着她的靠近,那股腐臭味更加明显。
“不是普通的毒。”苏婆婆伸出枯瘦的手指,隔着一段距离虚按在伤口上方,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眉头紧锁,“是‘蚀魂秽影’……那人面鱼的牙齿上,沾染了鱼噬渊底沉淀的怨念与秽气,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创伤,它在侵蚀她的生机和……魂灵。”
“蚀魂秽影?”凌不言脸色一变,“有什么办法能解?”
苏婆婆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难。除非有至阳至纯的灵药,或者……立刻回到守旧派的秘库,用‘净光仪轨’净化。但现在……”她看了一眼来路,意思不言而喻。
回不去了。
希望如同被针刺破的气球,迅速干瘪。
就在这时,素心猛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颤抖,咳出的不再是唾液,而是带着黑色丝线的、粘稠的液体。她原本柔美的脸庞上,隐隐浮现出一层极淡的、如同鱼鳞般的青灰色纹路,一闪即逝,却足够触目惊心。
“冷……好冷……”素心意识模糊地呓语着,眼神开始涣散,“水里……有东西在拉我……”
林晚星看得心惊肉跳,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鳞片。那鳞片依旧冰冷,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灼烫了。
“不能让她再走了!”凌不言斩钉截铁地说道,“必须想办法稳住她的伤势!苏婆婆,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暂时安全,或者能找到替代品的地方?”
苏婆婆环顾四周昏暗的通道,眼神锐利地扫过墙壁上那些形态各异的磷光苔藓和偶尔出现的、锈蚀的金属管道。“往前走,大概一里左右,有一条地下暗河的支流渗漏点,那里曾经有一个废弃的观测站。或许……能找到一些当年遗留的东西。而且,流动的水,或许能稍微延缓‘秽影’的侵蚀速度。”
地下暗河?林晚星心中一动。水……又是水。这个镇子的一切,似乎都与“水”和“渊”脱不开干系。
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们只能继续前进。凌不言几乎是将素心半抱在怀里前行,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通道开始变得潮湿,墙壁上渗出水珠,脚下的路也更加泥泞滑腻。那股腐烂的水腥气越来越浓。
终于,前方传来了微弱的水流声。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了一些。这里是一个较大的天然洞窟,一侧的岩壁上果然有一道裂缝,清澈冰冷的地下河水正从中汩汩流出,在洞窟底部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水潭,然后又不知流向何处。
水潭边,依着岩壁搭建着一个简陋的木石结构的小屋,已经残破不堪,屋顶塌了一半,正是苏婆婆所说的废弃观测站。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素心安置在小屋内相对干燥的角落。凌不言迅速检查了一下小屋,除了一些腐朽的木材和生锈的金属零件,一无所获。
“水……水……”素心无意识地呢喃着,身体蜷缩起来,颤抖得更加厉害。她肩头的墨绿色污渍似乎扩散得更快了,那腐臭的气味几乎弥漫了整个小屋。
苏婆婆蹲在素心身边,再次检查伤口,脸色越来越难看:“秽气入骨,魂影将散……恐怕……撑不过半个时辰了。”
凌不言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木屑纷飞。他脸上惯有的洒脱消失无踪,只剩下焦躁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