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当霍姆消失,法阵彻底崩毁,那些显化在村民头顶、代表他们罪孽与衰败的气运光晕也渐渐隐去。但目睹了真相的冲击,以及掠夺来的气运开始加速反噬的痛苦,让大部分村民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与癫狂。
他们有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瘫坐在雪地里,眼神空洞;有的则开始互相指责、撕打,将长久以来压抑的恐惧和贪婪彻底宣泄出来;更有甚者,将怨毒的目光投向了抱着莉莉、站在空地中央的林邀月。
“是她!是这个外来者!是她破坏了仪式!”
“还有莉莉!这个灾星!是她引来了厄运!”
“杀了她们!用她们的血平息神的怒火!”
然而她们什么也没做。
疯狂的叫嚣声在风雪中此起彼伏,几个被反噬折磨得双目赤红的村民,捡起地上的石块和木棍,踉跄着朝林邀月围拢过来。
林邀月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眼神冰冷。她将昏迷的莉莉更紧地护在怀里,身体微微下蹲,做好了搏命的准备。虽然力量悬殊,但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异变再次发生!
莉莉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她周身原本已经收敛的银辉再次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但这次不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化作无数跳跃的、冰冷的银色光点,如同萤火虫般环绕着她和林邀月飞舞。
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积雪、房屋、疯狂的人群……一切都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变得模糊不清。紧接着,一段段破碎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影像,如同走马灯般强行涌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
林邀月也“看”到了——
她看到了多年前,白鹿村还是一个虽然贫穷但尚算安宁的普通村落。村民们辛勤劳作,虽然困苦,但眼中尚有希望。
然而,三年大旱,接着又是四年洪涝,颗粒无收。人在越绝望时反而越是信奉神明,于是,在祈愿里,诞生了一个姑娘。
她是最早的莉莉。她的诞生本来无足轻重,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谁的孩子。
唯一让人奇怪的是莉莉五岁还不会讲话,五岁那一年,她开口讲出了第一句话。
“你要死了,别喝酒了。”对一个常年酗酒的男人,“今天晚上,不做出改变,你会死。”
那天也是大雪,男人臭骂莉莉一顿,没信,当天晚上,他死在了雪里。
此后,莉莉开始预言。人们恐惧她——
“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为什么!”老媪悲愤的哭喊。
莉莉只是平淡的,一言不发。
小孩子欺负她排挤她,大人们对她敬而远之……于是她只和鸟兽为伴……
人们依靠莉莉的预言规避灾难,莉莉就这么长了二十多年,最后终于有一天,忽然就死了,可是她也没死。
两天之后,莉莉又活了过来,并且恢复为了小孩子的模样。
人们只是用她的预言规避灾难,预测未来以牟利。直到一个远道而来的巫师,带着秘密发现了她的潜质。
她看到了身穿黑袍的巫师霍姆如何“适时”地出现,他蛊惑村民,告诉他们莉莉拥有“转化厄运为祥瑞”的能力,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让她“接纳”那些被选中的、拥有“福运”之人的气运。
第一个被选中的“祭品”,是一个外来行商。村民们在霍姆的指导下,强迫年幼的莉莉……亲手挖下了他的心脏,送进嘴里。林邀月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莉莉那个时候,恰好又变成了小孩子,然而善良是她刻在骨子里的品质。
她看到了莉莉每一次被迫“进食”后,那纯真的眼神如何一点点变得空洞,最后归于永久的平静。她周身的纯白光晕如何被灰黑色的诅咒丝线缠绕、污染。而村民们,则在初次尝到掠夺来的“甜头”后,彻底沉沦,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忐忑,逐渐变得麻木,再到后来的狂热……
她看到了莉莉的外婆如何试图阻止,却被霍姆种下恶毒的诅咒,生命与森林绑定,日渐枯萎。看到了狼姥姥因守护契约无法直接伤害村民,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一次次上演。
她的外婆和狼姥姥一直都是她的朋友,她身边的人。
她还看到了……张氏,莉莉的“母亲”。她并非莉莉的亲生母亲,只是最早一批信奉霍姆的村民之一,自愿承担“抚养”和“看管”莉莉的职责,以此换取更为“丰厚”的气运赏赐。在那些破碎影像里,张氏面对莉莉时,脸上从未有过真正的温情,只有小心翼翼的看管和隐藏极深的畏惧与贪婪。
这些往昔的片段,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剖开了白鹿村温情脉脉表象下,那腐烂流脓的真实。这不是什么祈福仪式,而是一场持续了数年、建立在无辜者血肉和灵魂之上的、肮脏而残酷的献祭!
“不……不是这样的!”有村民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无法接受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竟是如此丑恶。
“我们……我们都做了什么啊……”
“我的孩子……我当初为什么……”
“是霍姆!是那个巫师骗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