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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尤里(第1页)

沙龙角落的阴影浓得化不开。尤里·冯·帕萨特——这个姓氏只能在他心底腐烂,而不能在公众前展示——指节泛白,扣着一只做工精巧但明显逊色的银杯。空气里除了甜腻,更恶心的是对他伟大的兄长:对莱昂纳斯·冯·帕萨特侯爵,他完美兄长的、无休止的赞美。

“……那一箭,简直是天神手笔!野猪獠牙离马腹只有寸许,侯爵大人连呼吸都没乱!”

“真正的血统,就像钻石,在任何光线下都璀璨。”

尤里垂着眼睑,幽绿的瞳孔骤缩,长睫毛在苍白脸颊投下青灰阴影。杯中昂贵的红酒微微晃动,映出天花板上扭曲的水晶吊灯,以及他故作矜持的姿态与他藏起的紧握的左手。

话题被一个尖细声音引开。因斯特伯爵麾下的清客,正唾沫横飞地向小圈子献媚:“……说到侯爵大人慧眼,可知马洛卡农那趣事?那个阿尔贝特教士,哈!教化乡野!更可笑的是,竟写信向伯爵大人乞求粮食,为了他那‘教化苗圃’!”清客脸上堆满谄媚的嘲弄,“伯爵大人仁慈,只是莞尔,这等小事,岂需挂齿?”

周围响起压抑的附和笑声。因斯特伯爵本人坐在不远牌桌边,侧影优雅,未朝这边投来一瞥。那里,是这场沙龙中的贵客,虽然他们在其他沙龙中也许也只是别的贵族的小丑。因斯特指尖祖母绿戒指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世袭贵族的象征,莱昂也有一双对戒,但是华贵精致得多,或许这就是贵族外显的血统?

尤里嘴角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马洛卡农……阿尔贝特……圣人?他放下酒杯,动作刻意模仿莱昂纳斯那种漫不经心的优雅,走向角落里像灰色幽魂般侍立的约翰管家。

“约翰先生,”声音放得很轻,“听说莱昂纳斯侯爵先生对马洛卡农的红酒别有关注,我愿去为大人取一些。”

约翰管家微微躬身,面具般的脸毫无波澜:“是,尤里少爷。”应答完美,却毫无温度。尤里知道,这话绝不会传到莱昂纳斯耳中。

他带着远超所需的随从,乘坐着竭力彰显奢华却透着一丝用力的马车,驶向马洛卡农。道路越来越颠簸,窗外景色从规整变得破败。在偏离主道的河谷旁,他命令停车。

河滩杂乱,河水浑浊。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阿尔贝特·丘基斯,袍袖高高挽起,露出清瘦苍白的小臂,站在冰冷河水里。不是在祈祷,而是在笨拙摸索。水花溅湿朴素的旧袍下摆,紧贴腿上。他俯着身,专注盯着水面,侧脸在午后光线下显得异常干净。几个瘦如麻雀骨架的孩子蜷在岸边,最小的女孩脏手紧紧抓着色彩刺眼的图画书。

尤里胸口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那教士脸上的神情,纯粹的、近乎愚蠢的专注。一瞬间,荒谬念头闪过:如果……如果他也能被这样一个人,如此毫无杂质地注视……

这念头让他悚然。懦弱!他立刻在心里狠狠唾弃。怎么能羡慕这种泥泞挣扎?

他深吸气,推开车门,踏足这片格格不入的土地。丝绒靴子踩在粗粝沙石上,发出轻微沙沙声。孩子们像受惊小野兽崽子,瞬间缩成一团,警惕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降临的、华丽如戏台人物的陌生人。

阿尔贝特闻声从水里直起身,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晕和水珠。看到尤里,明显怔住。目光微顿,仿佛在打量羽色过于鲜艳的沙漠孔雀。

“日安,”阿尔贝特声音带着刚结束体力劳动的微喘,却很温和,“孩子,你从镇上来的?迷路了?还是……想过来看看?卡佳,你认识吗?”他涉水上岸,湿透袍角滴水,在沙地洇开深痕。甚至微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算计,只有简单、试图表达友善的笨拙。

“——他不看。”

嘶哑、冰冷的声音,像刀子划破亚麻布,从旁边风化乱石后传来。

卡佳像从阴影里凝结出来,歪斜站着,双臂抱胸,脏污头发下,那双眼睛像两点吸收光线的黑曜石,牢牢钉在尤里身上。没看阿尔贝特,目光像带倒钩,刮过尤里丝绒外套的每寸光泽,擦亮却沾泥的靴尖。

“他闻着,”卡佳吸吸鼻子,露出近乎野兽呲牙的表情,“跟高墙里那些,用银盘子吃饭,拿我们血当佐料的老爷们,一个味儿。”这才瞥向阿尔贝特,嘴角扯出极致嘲讽,“教士,你的好心,喂了狗。这位不是羊羔,是来闻闻牲口棚味道的——贵族老爷。”

“贵族老爷”四字,被他念得像吐出口带血唾沫。

阿尔贝特脸上笑容凝固,困惑看着卡佳,又看向脸色铁青的尤里。

河滩的粗粝石子硌着尤里纤尘不染的靴底,他走得有些慢,像是不愿与这片土地产生过多的接触。他的目光掠过阿尔贝特湿透的袍摆,掠过那几个蜷缩如惊鼠的孩子,最后,像被磁石吸引般,落在了侧前方那片风化的乱石阴影处——卡佳正像一头守护领地的幼狼,用那双吸收所有光线的黑眸回望着他。

尤里停下了脚步,与卡佳保持着一段审慎的距离。他没有看阿尔贝特,而是直接对着那片阴影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河水的呜咽:

“我听过一个说法,”他的语调平稳,像在沙龙里分享一个有趣的典故,“在最古老的习俗里,给男孩取一个女孩的名字,是怕被死神过早地注意到。一种……很朴素的生存智慧,不是吗?”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在卡佳脏污的脸上细细刮过。

“它很有效。你看,你活下来了,像野草一样顽强。”尤里的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毫无暖意的弧度,“但名字就像一道咒语,它让你活下来,也把你锁在了某个特定的‘角色’里。一个叫‘卡佳’的……守护者?多讽刺啊,你憎恶我们这些‘老爷’,可你现在的姿态,和庄园里那些对着陌生人吠叫的看门狗,在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这番话里没有辱骂,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将对方视为研究标本的剖析。它比任何脏话都更刺入骨髓,因为它试图从根本上瓦解卡佳行动的意义。

卡佳的身体绷紧了,刚才那副慵懒的嘲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核心的、原始的杀意。他向前踏出一步,拳头紧握,指节发出可怕的嘎吱声。

“卡佳!”阿尔贝特几乎同时动了,他迅速侧身,挡在了尤里面前,张开的双臂有些慌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请别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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