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关的雪,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一夜风雪过后,城墙、军寨、互市的街巷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白,连远处的草原都成了茫茫雪原,唯有城头上的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红得格外醒目。
谢惊寒踏着积雪登上城头时,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已是满头霜白,眼角的皱纹如同城墙上的沟壑,深而沉,却依旧身姿挺拔,只是步伐比往年慢了些。寒锋剑依旧佩在腰间,剑鞘上的划痕被岁月磨得温润,却在雪光中透着凛然的锋芒。他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目光望向远方的边境线,那里的界碑被积雪覆盖,只露出半截青灰色的碑身,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
“将军,天寒地冻,您怎么又亲自上城了?”秦风快步走来,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手中捧着一件同样厚实的披风,“沈相刚送来的加急信函,还有御赐的暖炉与冻疮膏,说是特意让工部赶制的,最是御寒。”
谢惊寒接过披风披上,狐裘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全身,心中也泛起一阵温热。他接过信函,指尖触到熟悉的信纸,上面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墨香。沈砚辞的字迹已不复当年的清俊,多了几分苍劲,却依旧沉稳有力:“岁末天寒,边关风雪必烈,已令户部加急调拨冬衣万件、炭火千车,不日便至。朝堂之上,新科进士多有上书,言边防久无战事,可遣返老弱将士,缩减军寨。此辈未经战乱,不知守土之艰,我已引你历年戍边奏报驳斥,陛下亦认可边防不可松。只是,你年近六旬,霜鬓染雪,陛下念及你的功绩与年岁,欲召你回京,任太傅一职,教导皇子,安享天伦。我知你恋栈边关,却也心疼你风霜侵体,此事你可斟酌一二。”
信末,依旧是一行小字:“京城今年雪大,梅花开得极好,想起你曾说边关无梅,已让人折了几枝腊梅,藏于保温的锦盒中,随物资一同送去,聊解你思乡之念。”
谢惊寒反复摩挲着信纸上的字迹,眼中泛起温润的光。他转头对秦风道:“回信给沈相,就说多谢他记挂。腊梅我收下了,至于回京之事,劳烦他替我回禀陛下——鸣沙关的雪,我看了近二十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风雪,习惯了城头上的风,习惯了与将士们并肩。只要我还走得动,还能拿起剑,便要守在这里。”
“将军……”秦风欲言又止,眼中满是敬佩与心疼。他跟随谢惊寒二十余年,看着他从英气勃发的青年,变成如今霜鬓斑白的老将,看着他为了边关的安宁,耗尽了半生心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惊寒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城下正在操练的将士,“我老了,但边关不能没有老兵。这些新兵蛋子,还需要有人教他们如何守城,如何打仗,如何在风雪中坚守。我留在这儿,他们心里才踏实。”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斥候骑着快马,踏雪而来,神色慌张:“将军,漠北的乌桓部突然异动,昨日劫掠了我们三座边境哨所,杀害了十余名巡逻兵,还抢走了大批物资!”
谢惊寒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眉头紧锁:“乌桓部?他们向来臣服于北狄,如今拓跋宏已死,拓跋烈伏诛,北狄新汗王年幼,他们怕是想趁乱作乱!”他转身对秦风道,“立刻召集将领议事!另外,派斥候探明乌桓部的动向,摸清他们的兵力与驻扎地点!”
“是!”秦风躬身应道,快步离去。
中军帐内,将领们济济一堂。除了跟随谢惊寒多年的老将,还有不少年轻的将领,他们大多是近年从军的子弟,虽有热血,却缺乏实战经验。谢惊寒铺开舆图,指尖落在乌桓部的位置:“乌桓部首领轲比能,野心勃勃,早有叛乱之意,只是一直畏惧北狄与我朝的兵力,不敢妄动。如今北狄内乱刚平,新汗王根基未稳,他便以为有机可乘,劫掠哨所,试探我们的虚实。”
“将军,乌桓部不过三万部众,兵力薄弱,我们不如直接出兵,一举将其剿灭!”一名年轻将领高声道。
“不可。”谢惊寒摇头,“乌桓部地处漠北深处,地势复杂,且熟悉地形。我们若贸然出兵,恐遭埋伏。再者,乌桓部与周边几个小部落素有往来,若我们逼之过急,他们可能会联合起来,到时候局面便难以控制。”
他顿了顿,继续道:“沈相在信中说,朝堂之上已有削减边防之议,我们若大兴战事,难免会给那些官员留下口实。此次,我们需以最小的代价,平定叛乱,既震慑乌桓部,又堵住朝堂的非议。”
“那将军的意思是?”秦风问道。
“秦风,你率五千骑兵,伪装成商队,潜入乌桓部的领地,摸清他们的粮草存放地点与兵力部署;赵毅,你率两万将士,驻守边境,摆出进攻的姿态,牵制乌桓部的主力;我则率一万精锐,绕到乌桓部的后方,伺机焚烧他们的粮草,断其退路。”谢惊寒沉声道,“记住,此战的关键是速战速决,避免拖延,尽量减少伤亡。”
“是!”将领们齐声应道。
部署完毕后,将士们立刻行动起来。秦风率领的骑兵换上了商人的服饰,赶着骆驼,载着货物,向漠北深处进发;赵毅则率领将士们在边境线集结,旌旗招展,鼓声震天,摆出一副即将进攻的架势;谢惊寒则率领精锐部队,趁着夜色,悄悄绕到乌桓部的后方。
三日后,秦风传回消息:乌桓部的粮草存放在主营地后方的山谷中,由一千名士兵看守,轲比能的主力部队都集中在边境线附近,准备应对赵毅的进攻。
谢惊寒心中一喜,立刻下令:“全军出击,夜袭粮草大营!”
夜色如墨,雪光如银。谢惊寒率领将士们,踏着积雪,悄无声息地靠近乌桓部的粮草大营。守营的士兵毫无防备,大多在帐篷中熟睡。谢惊寒一声令下,将士们如猛虎下山般冲入大营,手中的兵刃在雪光中闪烁着寒光。
“杀!”将士们高声呐喊,守营的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反抗便被斩杀。谢惊寒亲自点燃了粮草堆,熊熊大火在雪夜中燃起,照亮了半边天空。
粮草被烧的消息传到乌桓部的主营地,轲比能大惊失色。他深知,没有粮草,军队便难以支撑,更何况,赵毅的部队还在边境线虎视眈眈。他立刻下令,撤回主力部队,回援粮草大营。
可他刚一撤军,赵毅便率领将士们发起了进攻,死死咬住乌桓部的主力。与此同时,秦风率领的骑兵也从侧面杀出,与赵毅的部队前后夹击。乌桓部的士兵腹背受敌,又无粮草,士气大跌,纷纷溃散。
谢惊寒率领精锐部队,拦住了轲比能的退路。两人在雪地上展开了激战,轲比能手持弯刀,勇猛异常,却哪里是谢惊寒的对手。数十回合后,谢惊寒一剑挑飞了他手中的弯刀,剑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轲比能,你勾结叛乱,劫掠哨所,杀害我朝将士,可知罪?”谢惊寒的声音冰冷,在雪夜中格外刺耳。
轲比能脸色惨白,却依旧倔强:“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