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一天,家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谧。沈伊心没有像往常一样扎进题海,她只是静静地整理着准考证、身份证、文具,把它们一样样放进透明的文件袋里,动作缓慢而郑重。下午,她带着我和Lucky去小区里散了很久的步,阳光很好,她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来,看看那些她平时匆忙路过而忽略的花草,或者只是抬头,看着被树枝分割成碎片的蓝天。
晚上,她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淡的面条,吃得不多。给我和Lucky的晚餐却格外丰盛,开了我们最喜欢的罐头。她没有再碰书本,而是坐在沙发上,抱着我们,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节目,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梳理着我的毛发。
我能感觉到她平静外表下,那深藏着的、如同暗流般涌动的紧张。她的心跳比平时快,手心有细微的汗湿。我和Lucky都异常安静,Lucky甚至放弃了它心爱的玩具球,只是紧紧挨着她,用身体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临睡前,她把我抱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
“圈圈,明天……”她只说了这三个字,就停住了,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回应她的,是稳定而深沉的呼噜声,用头顶蹭了蹭她的下巴。
别怕,我们都在。
高考第一天,清晨。闹钟响起时,沈伊心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她没有赖床,利落地起身。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
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校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吃早餐时,她显得有些食不知味,但还是在我的“监督”下,喝完了牛奶,吃掉了鸡蛋。出门前,她蹲下来,用力地抱了抱我和Lucky,手臂收得很紧。
“圈圈,Lucky,等我回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喵。”
“汪。”
门关上了。家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与往常任何一个她上学的白天都不同。空气里仿佛悬浮着看不见的、沉重的粒子,连阳光都显得有些凝滞。
Lucky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去玩玩具或者睡觉,它和我一样,蹲坐在门口,耳朵竖着,似乎在捕捉门外远去的脚步声,直到什么也听不见。然后,它转过头,用那双黑亮的、带着一丝懵懂担忧的眼睛看着我。
我走到窗台,跳上我的老位置。今天,我的目光没有追逐她消失的巷口,而是投向了更远的地方,那个她即将奔赴的、决定许多人命运的考场方向。我知道,在那个地方,她正握着笔,在与那些密密麻麻的题目进行一场无声的搏斗。我无法想象那里的场景,但我知道,她一定很紧张,很专注,也可能……会遇到困难。
我的内心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一种混合着担忧、期盼和无力感的情绪在我胸腔里涌动。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但这种等待,充满了悬而未决的焦灼。
时间仿佛被粘住了,流逝得极其缓慢。我几乎没有变换姿势,只是偶尔会因为肌肉僵硬而微微调整一下。Lucky趴在我旁边的窗台上,也难得地没有睡觉,只是时不时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疑问的哼唧。
中午时分,阳光炙热。我想象着她在考场外,或许会找个树荫休息,会不会因为紧张而吃不下午饭?我甚至下意识地看了看我们的食盆——它们空着,等待着夜晚的填充。此刻的空荡,仿佛呼应着某种悬置的状态。
下午的等待更加漫长。太阳逐渐西斜,光影在房间里缓慢移动。我开始有些焦躁,尾巴尖不受控制地轻轻拍打着窗台。Lucky似乎也被我的情绪感染,开始不安地在窗台和门口之间来回走动。
当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时,那种熟悉的、被期待拉扯到极致的紧张感达到了顶峰。我和Lucky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全身的感官都调动到了极致,捕捉着楼道里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来了!
是脚步声!虽然疲惫,但节奏是我们熟悉无比的!
Lucky瞬间冲到了门口,兴奋地原地转圈,发出急促的吠叫。我也立刻从窗台跳下,迈着看似从容、实则比平时快了几分的步子走到门口,蹲坐下来,尾巴因为激动而高高翘起,尾尖剧烈颤抖。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如同天籁。
门开了。
沈伊心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眼神却像被水洗过一样,清澈,复杂,有解脱,有茫然,也有一丝如释重负。她看着我们,嘴角慢慢、慢慢地向上牵起,形成一个有些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圈圈,Lucky,我考完了。”她说,声音沙哑,却带着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盈。
没有多余的言语,Lucky已经扑了上去,立起身子疯狂地舔着她的脸。我没有动,只是仰着头,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然后走上前,用我的头,我的脸颊,我的整个身体,一遍又一遍,用力地蹭着她的腿,喉咙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而持续的呼噜声,像一场压抑已久的雷雨,终于酣畅淋漓地降临。
她蹲下身,把我们两个一起紧紧搂进怀里。没有问考得怎么样,没有谈论任何关于考试的事情。这个拥抱,只关乎归来,只关乎我们。
她抱着我们,久久没有松开。夕阳的余晖透过门廊,将我们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空气中那沉重的、悬浮的粒子仿佛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喜悦和巨大安宁的复杂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