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大概是疯了,坐在椅子上解完这倒困了我好久的数学题,翘起二郎腿,脑子里自动给自己下了个论断,许渊告诫我要谨言慎行,我愣是什么也没做到。想起当才的场景,就莫名感到好笑,笑自己幼稚。当时我是不想笑的,我也不知道笑了没有,反正嘴角条件反射地挑了起来,眼睛没有一丝笑意,只觉得他们的行为无聊,我也是用魔法攻击魔法。
再想想当时说的话,其实说出口的时候并没有多生气,脑子里想着是终于可以用上电视剧里说的话了,此刻我就像那个面对恶毒女配和有手段的男配的坚强的女主,很好,这下我更坚信自己疯了。
不知道从何起,我就这么不加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毒舌和恶意,好像我以前就是这样的人啊,对待自己讨厌的人,很难低声下气忍气吞声,只不过一直以来妈妈还会管教我,所以我一般都不会展现出来,所以也只会动动嘴皮子。
妈妈走后,所有人在我这只能分成两种人,有用的和没用的,但还是有人能成为例外的划分标准——对我好的人。对我好的人,不管他们有没有做出对我有实质性好处的行为都没关系,这种人实在不多,妈妈算一个,许渊算一个。
我的手怼在膝盖上,手指点点自己的后脑勺,实在想不通沈斌硬要把我接回家的原因,我可不信他对我一厢父女情深,一定是我身上有利可图,导致他不惜破坏他原本的家庭,要不然还能怎么说的通?难不成他真的是个神经病?所以他的脑回路跟一般人不一样?
门外传来几声剧烈的敲门声,要债的人来了,我这么想道,挑起一边的眉毛,利落地放下腿,当时做事就不要这么绝,给自己留一条路才是好的。
我打开门,是沈斌,意料之中。
我应该摆出一副我认识到错误的态度和表情吧,毕竟这件事我确实做的不妥,虽然江映雪先挑刺,但就像她所说的,“进了沈家就要有沈家的规矩”。原本我真的不想来沈家,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进沈家确实是我最好的选择,况且我还想知道沈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干脆以身入局。一想到我来这他们也不高兴,干脆都不高兴得了,彼此谁都别放过。
沈斌一双吊梢眼眼尾都要翘到眉毛那跟眉毛肩并肩了,脸上的皱纹像连绵的山峰轮廓,“你当才怎么能这么说话?砸盘子成何体统?”
其实我第一次进沈家就觉得这一家子都带着一股腐朽气,学的礼仪和家教都是上等的好,说话也文绉绉的,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思想也该与时俱进了。
他们是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人吗?还是说他们这个家族果真家大业大,资产是一代代打拼积攒下来的,规矩也是。
他见我没说话,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我,“要不是你是我女儿,我早把你撵出去了!下去,给江阿姨道歉。”
这以身入局的代价就是要我磨平脾气和棱角吧,不过我确实能屈能伸,因为对于他们,我没什么好在意他们说的话的。
我垂着头抿着唇,装作自己认错的样子,不语,只是默默点了个头。
他气不打一处来,终于爆发,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明天你妈妈就可以火化了,如果你今天不道歉明天你就别去了!”
我撤回当才说的不在意他们说的话,那是因为我把他们当做无关紧要的人,这么看来,沈斌连人都不算。这些人是在挑战我生气的底线,还是在挑战类人说话不经过脑子的下限?
我的呼气声很沉重,感觉肺里跟破了好多洞的马蜂窝一样,呼出的气断断续续,也许是这连着好几天我一直没睡好,睡眠不足再加上生气过度的后果是,听到这句话的我气血一下子涌上来眼前一黑,但我强撑着自己不让别人看出异样,但上下起伏的胸口还是暴露了,“你不要太过分了,算我求你了行吗!”
我真的眼前一片黑暗,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这样也挺好,眼不见心不烦的。
眼睛看不见听觉变得更敏感,但我什么也没听到,安静到我以为他突然消失了,过了一会,我听到下楼的声音。
我如释重负地用手摸索着撑着墙,慢慢倒了下去,背靠在门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好像教堂里的大笨钟过了整点发出的声音。此刻我觉得心跳得很快,也许是因为学习太紧张,这几个月我玩命地熬夜学习,一两点才睡觉已经成为常态,这几天更甚,不知道是逼进中考的日子让我不敢松懈,还是因为这也变成一种麻痹自我的方法,我晚上少眠多梦。
这一做梦,就容易梦到各种各样的东西,梦到最多的,还是妈妈躺在停尸房嘴唇苍白紧闭双眼的样子,她躺着的白色病床,长满了茂盛的像水母一样膨胀富有生命力的红色花。在梦里,我甚至觉得是这些该死的红色花吸走了妈妈的生命,于是我用手使劲扯这些花,刚碰到它们绽放的花瓣,花卉就缩了回去,变成含苞待放的样子。我又用手去拉它们的根,根上有着无数看不见的白色小刺,划伤了我的手,我疼得直缩手,这些白色小刺吸取了我的血变成红色,于是它们再次开放,绽开的花瓣,是我的脸。
我被吓了一跳,在黑暗中腾的一下坐直了身体,睡衣像吸了水的水母粘在背上,我喘着粗气,活脱脱一条刚上岸的鱼。
眼睛太酸痛了,眼皮沉重的像冬天里的厚被子,我只好躺回床上,房间太大,盛放了如天地般宽厚的黑暗,像灌了水的铅,压得我五脏六腑都要像液体一样移来移去了,特别是那颗跳动的心脏,我都怕哪一天它撑不下这么多超负荷的颤动,也无法源源不断地传送这么多血。心脏在阵痛,我却摸向肚脐眼,那里曾用脐带连接着妈妈和我,输送营养。如果心脏无法支撑,我也许能倒流时空回到我还在妈妈肚子的时候,那时我一定会争气点,让自己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