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长。它碰上了一位‘收藏家’。这位收藏家啊,爱它爱得发狂,爱到了骨子里。”
“怎么个爱法呢?”男声自问自答,带着血腥味的轻佻:
“收藏家觉得,这么美的翅膀,要是飞走了,或是被风刮坏了,那可怎么办?太可惜了。于是,他拿了把小剪子,又快、又准、又轻柔地…”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拟声词穿透电流。
“…把那对儿星辰彩虹的翅膀,给‘保存’了下来。”
“后来呢,收藏家又觉得,这么美的蝴蝶,它那纤细玲珑的腿,还有那对儿颤巍巍、敏感又可爱的小触须,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啊!留在外面风吹日晒,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太不像话了!为了‘保护’它……”
“咔嚓。咔嚓。”
“收藏家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把他最心爱的‘收藏品’安置好了。一个恒温的、水晶打造的最华丽的玻璃匣子!
他把那失去了翅膀、触须和所有腿脚,只剩下一个光溜溜、却依旧美丽得惊心动魄的蝴蝶躯壳,小心翼翼地放进去。
每天啊,他就站在匣子前,心满意足地欣赏着,然后对所有来参观的客人说:‘瞧,这才是永恒的美丽!它永远不会枯萎,永远不会离开我。’”
故事讲完,广播里的男声停顿了足够长的时间,让那份寂静的寒意渗透到每个人的毛孔里。电流噪音又响了起来,滋滋啦啦,像某种东西在腐蚀。
几秒后,那个男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
“那么……”
“如果一只蝴蝶,失去了让它成为蝴蝶的一切,那这份被凝固在匣子里的‘美丽’,究竟还剩下什么?”
广播戛然而止,只留下嗡嗡的余音。
阮侭昀翻动书页的动作彻底顿住。这个故事……缝住的翅膀……固定的躯壳……永恒之美……
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感觉喉咙一阵干涩发紧,莫名的焦渴感涌了上来。
旁边的李长乐听得一脸懵懂,挠了挠胖乎乎的脸颊:“这广播啥意思啊?怪里怪气的,蝴蝶不就是蝴蝶嘛,做成标本不都这样?”
阮侭昀看都没看他,敷衍地回了一句:“脑子被门夹了的人讲的废话,你也当真?”接着顺手把手中的本子丢回推车。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粗暴地推开。
姚经理赔着殷勤小心的笑,点头哈腰地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巨大的、几乎塞满了大半个门口空间的……水母玩偶服。
廉价的荧光蓝色塑料布覆盖全身,下面拖着好几条用布条做的、软塌塌的白色长触手。
头部是一个半透明的、吹塑的蓝色大圆球,没有眼睛,只露出玩偶服操作者膝盖以下的两条裤子腿和一双沾着点灰的旧皮鞋。
荧光水母的手里,提着一个普通的柳条编织篮。
篮子里,是一叠厚厚的、深蓝色的纸张票券。
“都精神点!”
姚经理清了清嗓子,努力拿出一点经理的派头,对着休息室里鹌鹑般的员工们宣布,手指着身边那诡异的荧光水母,
“这位……呃……艾利莫斯先生!是咱们镇上即将到来演出的‘深海默剧团’的……重要人物!剧团为了慰问大家,特意赠送了一批他们珍贵演出的门票!”
他搓着手,脸上堆着夸张的笑:“艾利莫斯先生亲自把票送来了!每人一张!都拿好了!这可是能进出剧场的凭证!是剧团和社区对大家的关爱!千万!千万!别搞丢了!”
荧光水母沉默地、缓慢地微微晃动身体,伸出玩偶服下那只属于人类的手,从篮子里抓起一叠票,开始沿着休息室分发。
票是深蓝色的厚卡纸,边缘烫着细细的金色线条,在休息室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不祥的冷光。
票面中央,印着一只形态优美却冰冷的水母图案,它半透明的伞盖和飘散的长触手,占据了整个票面,带着一种深海般的寂静与压迫。
水母玩偶服的手伸到了阮侭昀面前,递过来一张。
阮侭昀看着那张在眼前轻轻晃动的水母票券,又瞥了一眼那巨大、沉默、内部不知藏着何物的荧光蓝色玩偶头。
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