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非随意的点名。组织惯用的敲打之术,他再熟悉不过。
前两者是明确的接头指令,而最后那个模糊的指向——“停云斋附近”,更像是一支淬毒的暗箭,旨在试探他的反应,看他是否因私废公,是否在那个小小的医斋里,留下了不该有的破绽或……
牵挂……
木下眠那小子,确实是个变数。他双腿残废,来历成谜,却又心思缜密,观察入微。自己离开这些时日,以那小子的机敏,难保不会发现静室里的某些痕迹,尤其是那株状态诡异的“凤尾蕨”和其上的“碎玉蛊”。
若他轻举妄动,甚至试图逃离,一旦被组织的眼线察觉,不仅木下眠自身难保,更会立刻坐实自己可能与外界有“别处联系”的罪名。
然而,此刻若贸然返回停云斋,风险更大。“仙人”刚刚下达指令,他若立刻回转,形同违背,更是心虚的表现。
组织必然在暗中监视他的行踪,看他是否会优先处理“私事”。这是一场无声的考验,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更何况,“仙人”提及的“旧事”和“不该出现在临浔城的人”,像两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这暗示组织内部可能正在重新审视某些过往,或者,有他意想不到的敌人已经潜入城中。他必须利用这次外出“处理麻雀”的机会,尽快查明这些潜在威胁,否则,不仅计划可能夭折,性命亦堪忧。
权衡利弊,瞬息之间已有决断。
他不能回去。至少,在完成“仙人”交代的初步任务、并设法混淆组织对停云斋的视线之前,绝不能回去。
枯兰君身形一转,并未走向返回临浔城内的路,而是朝着城南方向疾行。他需要先处理那只“说书人”麻雀。此举一为遵从指令,二来,城南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正是打探“旧面孔”风声的绝佳起点。
他必须在组织的监视网下,演好“枯兰君”这个角色——一个冷酷、高效、只忠于任务的工具。
唯有如此,才能暂时保全自身,以及……停云斋里那个尚在迷雾中的少年。
至于木下眠是否会因他的“不归”而陷入险境,或自行探查招来祸端,此刻的枯兰君只能选择赌一把。赌那少年的谨慎,赌他对自己双腿治愈的渴望,能压过他的好奇心,安分地待在斋内。
停云斋的宁静,注定只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假象。
……
枯兰君并未直接返回医馆,而是依循指令,首先前往城南。
这个熟悉的茶馆……
午后阳光透过茶馆支起的窗户,在满是茶渍的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茶馆里人声嘈杂,茶客们围坐闲谈,唯有那说书人坐在角落一方矮桌后,手摇折扇,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一桩江湖秘闻,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传入有心人的耳中。
枯兰君选了个靠柱子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最普通的绿茶。他并未刻意隐藏,却也未引起过多注意。
他那身深色衣袍和素白面具在此处虽有些扎眼,但临浔城历来多奇人异士,茶客们早已见怪不怪。
他静静听着。说书人的故事看似荒诞不经,夹杂着些才子佳人的老套桥段,但其中几个地名和人物绰号,却与组织内部使用的暗语隐隐对应。
这说书人,并非简单的传声筒,他正在用这种隐晦的方式,传递着某些需要特定对象接收的信息。
枯兰君耐心等待着。直到一壶茶凉透,说书人一段书告一段落,起身走向后堂歇息。枯兰君放下几枚铜钱,身形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后堂狭小阴暗,堆放着杂物。说书人刚转过身,便对上了枯兰君面具后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他脸上谄媚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先、先生有何指教?”说书人强自镇定。
枯兰君没有废话,直接亮出一枚刻着奇异鸟纹的黑色铁牌,仅在他眼前停留一瞬便收回袖中。
“你今日的故事里,提到了‘西山狐’和‘断肠草’。”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低沉而冰冷,“这两样东西,最近在哪儿出现过?”
说书人喉结滚动,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知道眼前之人是谁,或者说,代表的是哪一方势力。
“是……是前日,有个外来的商队,在城西的货栈卸货时,小的无意中听他们提过一嘴,说是……是从南边来的稀罕物,要送给‘贵人’的。”他语速极快,不敢有丝毫隐瞒。
“商队领头何人?‘贵人’所指是谁?”枯兰君追问。
“领、领头的是个黑脸大汉,姓雷,具体名号不知。至于‘贵人’……小的真不知道,他们没说,小的也不敢多问啊!”说书人几乎要跪下来。
“嘘!小声点,敢引起动静?”枯兰君的话语像是毒蛇吐芯,一下子就把他镇住了。
“对……对,对了,这件事是仙人要问的么?可我听说,姓雷的那人……和仙人,好像已经有书……书信往来了。”
枯兰君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你是我的人,管好我的事就好了,上面的事情还没轮到你管。”
“好……好好。”
枯兰君盯着他,判断他所言非虚。